雪夜暖衾

姚可儿指尖还残留着寒风的凉意，江遇的手掌却裹着暖意覆上来，轻轻握住她冻得发红的手腕：“先烤烤火。”铜火盆里的炭火噼啪炸开星子，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愈发柔和。

她垂眸望着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出门时他站在廊下叮嘱“早点回来”的模样，那时檐角残雪簌簌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半世霜。此刻火光融融，却将那层冷意都烘成了融融的暖。

“喝这个。”青瓷盏被塞进她手里，蒸腾的热气氤氲着桂圆与红枣的甜香。姚可儿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见江遇不知何时取了羊毛毯子，随意披在她膝头，指尖擦过她裙摆时带起细碎的声响。

窗外风雪渐急，将窗棂拍得作响。姚可儿望着他弯腰拨弄火盆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方寸之地竟比春日的桃林还要令人安心。炭火将熄时，她听见他低声说：“睡吧，我守着。”话音落进沉沉夜色里，与跳动的余烬一同，织成温柔的网。

姚可儿握着半凉的茶盏，指节泛白。窗棂外风雪呼啸，仿佛也在应和她内心的翻涌。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江遇，嗓音沙哑却坚定：“我打算明日与梦宗脱离关系。”

江遇手中拨弄炭火的动作陡然停下，抬头望向她时，眼底满是心疼与了然。他起身走到姚可儿身边坐下，伸手将她颤抖的手包裹进掌心，声音低沉而有力：“那是你半生心血，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姚可儿苦笑，睫毛上凝着水光，“榆岭南睚眦必报，他知道我是梦宗 宗主 ，定会血洗宗门。我不能让那些追随我的弟子，因我而死。”她想起初建梦宗时，与弟子们一同开山辟路、共抗外敌的日子，眼眶瞬间滚烫。

江遇忽然将她搂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可儿，你忘了吗？从你在寒潭边救起我那日起，我就说过——”他收紧手臂，一字一句，“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榆岭南若敢动梦宗分毫，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姚可儿浑身一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这些年，她独自撑起梦宗，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可此刻江遇温热的胸膛、不容置疑的承诺，却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轰然崩塌。

“但你根本不是梦宗的人，何必……”

“我是你的人。”江遇打断她，指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只要你在梦宗一日，我便守着梦宗一日。若你决意离开，我也会陪着你，无论天涯海角。”

窗外风雪依旧，但屋内的炉火却烧得更旺了。姚可儿靠在江遇肩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或许，她不必再独自背负一切——因为有个人，愿意与她并肩，对抗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更鼓声沉沉撞碎在窗棂上，姚可儿数着檐角铜铃摇晃的节奏，却怎么也压不住翻涌的思绪。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混着竹筒倾倒的轻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江遇在收拾行囊。

他说要陪她回梦宗，明知前路遍布榆岭南的眼线，却固执地将玄铁剑与疗伤药尽数塞进包袱。月光透过窗纸洇成苍白的霜，姚可儿望着墙上映出的剪影，看着那道人影时而弯腰整理物件，时而停顿沉思，指节不自觉攥紧了被褥。

"睡不着？"江遇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浑身一颤。转头望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立在榻边，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了层冷银，发间还沾着细碎的草药香。他伸手探向她额间，语气带着责备，"手心都是汗，在怕什么？"

姚可儿咬住下唇，喉间像哽着团浸透寒水的棉絮。她何尝不知，若真带着江遇回梦宗，便是将他拖进万劫不复的漩涡。榆岭南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那些淬了毒的暗器、藏在暗处的杀招......

"别去了。"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梦宗是我的劫，不该连累你。"话音未落，江遇已俯身将她圈在怀中，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可儿，你总想着推开我。"他的声音发涩，"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不堪托付？"

窗外传来雪压断竹枝的脆响，姚可儿怔怔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黑暗中，江遇摸索着握住她冰凉的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多年舞剑留下的印记。"你守着梦宗，我守着你。"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一天，便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事。"

更漏声又近了些，姚可儿终于缓缓闭上眼。江遇的体温透过衣襟渗过来，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香，在这寒夜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她不知道前路几何，但这一刻，枕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竟真的有了些许安心。

这一夜，竟意外地睡得格外香甜安稳。长久以来困扰着姚 可儿的失眠和焦虑仿佛都随着夜色悄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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