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蓝色狐狸2

# 第二章

马嘉祺第三次注意到白枝狸没去食堂。

午休铃声响起时，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而且从不带便当。这天，他故意放慢收拾书本的速度，余光瞥见白枝狸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磨损严重的保温杯，然后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他等了五分钟，跟了上去。

图书馆最角落的阅览区几乎没人使用，阳光被书架切割成碎片，落在那张孤零零的桌子上。白枝狸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保温杯，小口啜饮。她摘下了助听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无声世界里。

马嘉祺的胸口突然发紧。他看清了——那不是咖啡或茶，只是一杯白开水。白枝狸喝水的样子很特别，每咽下一口都要停顿几秒，仿佛在让每一滴水都充分吸收。

他故意加重脚步，看到她惊慌地戴上助听器。

"这里光线不错。"马嘉祺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在她对面坐下，"你也喜欢在这里复习？"

白枝狸的手指紧紧攥住保温杯，指节泛白。她没回答，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长发滑落遮住半边脸。

马嘉祺打开自己的便当盒，香气立刻弥漫开来。他妈妈今早准备的照烧鸡排饭还冒着热气。"我妈妈总是做太多，"他推过去一半，"要一起吗？"

白枝狸的身体猛地后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她的眼神让马嘉祺想起被车灯照到的小动物——纯粹的恐惧。

"不、不用了，我...我吃过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臂，那里有一块奇怪的凸起，像是校服下藏着什么。

马嘉祺注意到她说话时总是微微偏头，右耳倾向声源。昨天班主任点名时，她也曾因没听清而被全班注视，当时她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的助听器..."马嘉祺刚开口，白枝狸就猛地站起来，保温杯被打翻，水渍在桌上蔓延。

"对不起！我、我要去洗手间！"她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

马嘉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慢慢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桌上残留的水渍倒映出他扭曲的脸。

第二天清晨，马嘉祺提前半小时到校。他将一个红苹果和一盒创可贴悄悄放进白枝狸的课桌。苹果下压着一张纸条："听力不好不是你的错。"

上课前，白枝狸发现了这份匿名礼物。她盯着苹果看了很久，然后迅速把它们塞进书包，但马嘉祺还是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眶。

第三节课间，马嘉祺从办公室回来，听到女生洗手间传来压抑的啜泣。他本要离开，却听到了熟悉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白枝狸？"他轻声呼唤。

哭声戛然而止。

"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门内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声。马嘉祺等在门外，直到白枝狸走出来。她的校服袖子湿了一大片，脸上水珠未干，右脸颊有一道新鲜的红痕。

"谁干的？"马嘉祺的声音沉了下来。

白枝狸摇头，下意识捂住右耳，那里的助听器不见了。"摔、摔了一跤。"

马嘉祺看到她湿漉漉的助听器被攥在左手里，还在滴水。"给我。"他伸出手。

白枝狸后退一步，眼神警惕。

"我只是想帮你修好它。"马嘉祺保持伸手的姿势，"我爸爸是工程师，他教过我一些电子维修。"

助听器最终被交到他手上。塑料外壳已经开裂，电路板明显短路了。马嘉祺从笔袋里取出小工具，在走廊长椅上开始修理。

"她们...说我勾引男生。"白枝狸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我戴助听器是装的，为了...博同情。"

马嘉祺的手停顿了一下。"谁说的？"

白枝狸摇头，不再说话。十分钟后，助听器勉强能工作了。马嘉祺递还给她时，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腕——冰冷，且布满细小的疤痕。

"这些伤..."马嘉祺皱眉。

白枝狸猛地抽回手，助听器差点又掉在地上。"我该回去上课了。"她转身要走，却被马嘉祺轻轻拉住书包带。

"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这个对淤青很有效。"

白枝狸盯着那管药膏，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马嘉祺心里一颤——太苦涩了，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笑容。

"没用的。"她说，然后指了指自己锁骨处，在校服领口若隐若现的地方，"这里的伤，是上周我弟弟用叉子扎的。"又撩起左袖，露出手肘上方一片狰狞的烫伤，"这是我爸爸的烟头。"最后她轻轻碰了碰右耳，"这里...生下来就听不见，但我爸妈说，是我不乖，老天爷惩罚我。"

马嘉祺的喉咙发紧。他见过打架受伤的男生，见过运动摔倒的同学，但从未见过这样...系统的伤痕。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白枝狸的笑容消失了。"上一次我试图报警，"她平静地说，"我爸打断了我的两根肋骨。"她看了看表，"上课铃要响了。"

那天放学时，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堵在教室门口。"白枝狸！"他粗声粗气地喊道，"妈让你今天必须带钱回来！"

马嘉祺看到白枝狸整个人僵住了。她慢慢走向那个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小钱包。"只有...只有这些，我午饭钱省下来的。"

男孩一把抓过钱包，数了数，嫌恶地撇嘴："才二十块？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他突然伸手揪住白枝狸的耳朵——戴着助听器的那只。

白枝狸疼得弯下腰，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对这种疼痛早已习惯。

"住手！"马嘉祺冲过去，一把推开男孩，"你干什么？"

男孩踉跄几步，惊讶地瞪着马嘉祺："关你屁事！她是我姐，我爱怎样就怎样！"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马嘉祺的声音冷得像冰。

"哟，白枝狸，勾搭上男人了？"男孩不怀好意地笑了，转头对白枝狸说，"爸说得对，你也就这点用处了。"说完狠狠撞开白枝狸的肩膀扬长而去。

白枝狸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马嘉祺看到有水滴落在地上。

"那是...你弟弟？"马嘉祺难以置信地问。

白枝狸点头，声音空洞："白小虎。他们...很宠他。"

马嘉祺想说些什么，却见白枝狸已经转身走向楼梯。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瘦削得不像一个活人该有的影子。

他想起早上放在她课桌里的苹果。现在他知道了，那可能是一整天里她唯一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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