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咸阳宫偏殿烛火摇曳。

"相邦以为，东周君联合五国合纵，当如何应对？"十三岁的嬴政攥紧案头竹简，指节泛白。

吕不韦抚着山羊胡轻笑："王上初继位，列国尚不知深浅。"袍袖一甩展开舆图，"臣已派蒙骜将军领军五万，先取成皋。"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灰衣士子被侍卫架着拖进来，腰间玉珏叮当乱响。

"何人敢闯宫禁？"吕不韦沉下脸。

"齐人李斯，"士子甩开发髻，眼中精光灼灼，"闻相邦广纳贤才，特献破合纵之策。"

偏殿角落，赵姬指尖绞着丝帕，目光在吕不韦与儿子之间游移。她听得见自己心跳如鼓，十年前邯郸城的血光似乎又在眼前晃荡。

"先生既知合纵，当知其弊？"吕不韦抬手示意侍卫松绑。

李斯整了整衣襟："合纵者，各怀鬼胎也。燕畏赵，楚疑魏，齐楚离，不过乌合之众。"忽然转身朝向嬴政，"王上若能遣辩士携重金入列国，离间其君臣"

"好个离间计！"年轻的秦王突然站起，腰间佩剑铿然出鞘三寸，"相父常说，耕战为立国之本，却不知谋略亦可破万军。"

吕不韦眉梢微颤。他看见那个在邯郸街头被追打的孩童，此刻眼中燃着从未见过的火焰。殿外夜风卷着枯叶掠过丹墀，他忽然想起商鞅变法时的铁血，想起范雎远交近攻的谋略，想起自己在邯郸初见异人时的那场豪赌。

"启禀相邦，"殿外传来急报，"蒙将军已克成皋，东周君遁往巩邑。"

李斯趁热打铁："巩邑弹丸之地，臣请为使，说动韩魏纳地。"

吕不韦摆摆手："先生初到，先在相府暂住。"目光转向嬴政，"王上，该用晚膳了。"

咸阳宫外的长街上，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过。车中嫪毐搂着倡女，指尖摩挲着赵姬赐的玉扳指。"吕不韦那老匹夫，"他忽然低骂，"竟敢克扣太后宫用度。"

倡女吃吃笑着往他怀里钻："大人如今深得太后宠信，何必怕那老东西？"

嫪毐突然掐住她的脖子："记住，在宫里听见什么，都要原原本本告诉我。"指尖骤然用力，直到对方眼珠凸出才松开手。车窗外，一轮残月正被乌云遮住半边。

章台宫议事殿，王翦捧着兵符跪地："末将请命，攻赵宜阳。"

嬴政盯着舆图上的赵境山川："赵将庞煖善用骑兵，我军粮草转运不易..."忽然瞥见李斯站在柱后，"李卿以为如何？"

李斯向前半步："可令桓齮将军佯攻平阳，吸引赵军主力，再遣精锐出井陉。"

王翦抬头："此计风险甚大，若井陉有失"

"风险？"嬴政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狠戾，"当年先祖孝公变法，何尝不是冒着灭国之险？"转身按住王翦肩膀，"寡人命你为大将，桓齮为副将，十日之后出兵。"

夜深人静，吕不韦独自坐在相府花园。石桌上摆着半壶冷酒，几个青铜酒爵还沾着白天议事的余温。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郑货。

"相邦，"郑货低声道，"太后宫里的嫪毐，最近买通了不少中常侍。"

吕不韦端起酒爵一饮而尽："随他去。"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石面上砸出小小的坑洼，"王上长大了，有些事该让他自己料理了。"

咸阳宫寝殿，赵姬看着儿子亲手递来的汤药，眼眶忽然发红："政儿还记得，当年在邯郸城，娘背着你躲追兵..."

"娘，"嬴政打断她的话，"如今儿臣是秦王，不是邯郸城里的质子。"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声音稍软，"只是这宫里，有些事娘该多上心。"

赵姬手中的玉杯突然摔在地上："你是说嫪毐？他不过是个...是个解闷的。"

嬴政盯着地上的碎片："解闷的能穿金戴银，能让中常侍称他假父？"忽然提高声音，"娘难道忘了，当年父亲是怎么死的？"

殿外传来雷声，暴雨瞬间砸在瓦当上。赵姬浑身发抖，眼前闪过异人临终前的脸，闪过吕不韦深夜入宫的身影，闪过嫪毐那让她又怕又痴的笑容。

"王上，"李斯的声音在廊下响起，"韩王派使者来献南阳地。"

嬴政转身时已恢复平静："宣使者进来。"走到门口又回头，"娘，明日起，嫪毐不许再进太后宫。"

暴雨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清晨，王翦的大军开赴函谷关。嬴政站在城楼上，看着旌旗蔽日的军队，忽然看见队列里一个年轻将领——蒙恬，蒙骜的孙子，去年在演武场见过的。

"王上，"蒙恬策马过来，甲胄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末将请命，愿为先锋。"

嬴政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将领："你祖父说你善用弩机，可带五千材官士，从北路迂回。"忽然压低声音，"若遇赵军骑兵，记得用三排连射。"

蒙恬眼睛一亮："末将谨记！"

三个月后，败报传来：桓齮在平阳被庞煖击败，折损两万兵马。咸阳宫议事殿气氛凝重，只有李斯面不改色。

"败得好。"他忽然开口。

王翦拍案而起："李卿何出此言？"

李斯指向舆图："庞煖主力尽在平阳，此时井陉必然空虚。"转身对嬴政拱手，"请急调上郡骑兵，由蒙恬将军率领，七日之内必克井陉。"

嬴政猛然站起："就依李卿之计。"目光扫过众人，"再有言败者，斩！"

当蒙恬的旗帜插上井陉关时，庞煖才惊觉中了调虎离山计。赵军回撤途中，遭遇王翦主力伏击，二十万大军崩溃如山。

消息传回咸阳，嬴政在章台宫大摆宴席。吕不韦看着阶下意气风发的秦王，忽然想起自己初见异人时，那个在赵国为质的落魄公子，如今他的儿子却要扫平六合了。

"相父，"嬴政端着酒爵走来，"待寡人一统天下，定当为相父刻碑立传。"

吕不韦举杯相迎："老臣只盼王上能守住这千秋基业。"酒液在爵中晃动，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一个渐生华发，一个英气逼人。

宴席到一半，嫪毐的党羽突然闯入，声称太后有旨。嬴政拍案怒喝："嫪毐何在？"

"在太后宫！"来者颤抖着跪下，"他...他自称秦王假父..."

嬴政的佩剑应声出鞘："随寡人去太后宫！"袍袖翻飞间，殿外甲士已列成战阵。

太后宫前，嫪毐带着数百门客妄图抵抗。嬴政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忽然觉得可笑："你也配称假父？"手一挥，弩箭齐发，瞬间将嫪毐射成刺猬。

赵姬蜷缩在廊柱后，看着儿子一步步走来，忽然想起邯郸城破那日，她也是这样看着赵军冲进院子，而异人带着嬴政逃走，把她留给了秦军。

"娘，"嬴政的声音冷得像冰，"以后就在甘泉宫住着吧。"转身对蒙恬下令，"将嫪毐余党全部车裂，灭其三族。"

公元前230年，内史腾攻韩，俘虏韩王安，韩国灭亡。

公元前228年，王翦破赵都邯郸，赵王迁投降。

公元前225年，王贲水淹大梁，魏王假投降，魏国灭亡。

公元前223年，王翦率军六十万灭楚，项燕自杀。

公元前222年，王贲攻辽东，俘虏燕王喜；攻代郡，俘虏代王嘉，燕、赵彻底灭亡。

公元前221年，王贲从燕地南下攻齐，齐王建投降，齐国灭亡。

这日清晨，嬴政登上咸阳城头。东方天际霞光万道，城下是排列整齐的秦军，甲胄如林，旌旗似海。六国的降王跪在队列前，不敢抬头。

"寡人一统天下，"他的声音在晨空中回荡，"自今以后，称皇帝，号始皇帝！"

城下山呼海啸："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始皇帝转身，看见李斯捧着竹简走来，上面写着"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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