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公元 1926 年 4 月，湖南新化县城西巷。邹序龙重重敲在 "新化县农会" 木牌上，他指尖划过 "打倒土豪" 标语，忽然压低声音："历坤，你看这《矿工血泪》里写的 —— 锡矿山的矿主逼着童工下井，上个月塌了三处矿洞，埋了二十三条人命。"​

陈历坤的算筹哗啦撒在 "减租减息" 盟约上，目光扫过街角当铺："比这更狠的是杨敬轩。" 他举起地契抄本，指节捏得发白，"上个月我去青石村，佃户周老倌的女儿被他儿子抢走抵债，那丫头才满十四岁！"​

"三成黑心还不够！" 邹序龙突然提高声调，旱烟杆指向矿山方向，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他们勾结军阀，把矿工当牲口使唤。"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声，几个农会会员气喘吁吁跑来："邹哥！锡矿山的工人又被打了，王铁匠的腿都断了！"​

陈历坤猛地拍案而起，算筹蹦跳着滚落在地："走！召集兄弟们！这次非得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 他话音戛然而止，警惕地望向巷口，两个穿长衫的人正鬼鬼祟祟张望。​

公元 1926 年 5 月，新化县锡矿山。矿洞深处煤油灯忽明忽暗，刘策成的矿灯扫过墙角，七八个童工像受惊的鹌鹑般瑟缩，其中一个孩子后颈还渗着血痂。​

"狗日的！" 刘策成的手指死死抠进 "华实公司" 账本，指甲在 "七成矿税" 条目上刮出刺耳声响，"洋人就凭张破契约？" 他猛地将《采矿契约》摔在霉斑遍布的木桌上，震得煤油灯险些翻倒，"这钻头钻下去，吸的是咱们的骨髓血！"​

巷道尽头传来钢钎敲击岩壁的闷响，王益生的声音混着回音传来："策成！你看这些小崽子 " 他突然压低声音，粉笔在 "矿工夜校" 黑板上划出断裂的痕迹。顺着他目光望去，三个背着炸药包的少年倚着岩壁打盹，腰间导火索垂在潮湿的泥地上。​

"把《国际歌》教给他们？" 刘策成扯松领口，喉结剧烈滚动。洞外狂风卷着碎石砸在洞口的铁板上，像无数双绝望的手在叩门。​

王益生突然将粉笔掰成两截，碎屑簌簌落在写了半截的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字迹上："不教给背炸药的娃，难道教给喝人血的洋买办？" 他猛地转身，黑板被钢钎敲出闷响，"等他们学会唱 '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矿山的天 "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监工的皮鞭声和孩子的哭喊。​

刘策成抓起账本塞进行囊，矿灯在黑暗中划出锐利的光："明天让夜校再加两盏灯，多准备点草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瑟瑟发抖的童工，"告诉孩子们，炸药不仅能炸矿石。"​

公元 1926 年 6 月，新化县北门外码头。烈日炙烤着青石板，邹鼎丞的船篙重重撞在印着英文商标的货箱上，溅起几粒木屑​

邹鼎丞指尖摩挲着 "英美烟草" 烫金商标，忽然嗤笑出声："述人，你看这箱子印的洋文 ——" 他猛地抖开手中《罢运宣言》，羊皮纸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赵恒惕养的兵，护的竟是洋人的烟屁股！"​

戴述人驳壳枪 "咔嗒" 扳开保险，锋利枪尖挑开 "盐税" 公文封条："鼎丞，你听听这江面上的动静。" 他侧耳指向远处白帆，缉私船汽笛撕破暑气，"杨敬轩那老东西，打着官盐旗号运私货，船底压着的怕是比城墙还高的银元！"​

邹鼎丞抄起麻绳甩在盐包堆上，粗粝麻绳擦过麻布发出刺耳声响："农会兄弟盯着半月了，今晚子时 " 他突然压低声音，指腹擦过戴述人臂上 "镰刀斧头" 袖标，"咱们就用这面红旗，掀翻他的黑心船！"​

戴述人突然抓住邹鼎丞手腕，目光如炬："还记得去年腊月饿死的王阿婆？她孙儿攥着的，就是这种印洋文的烟盒！"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这道疤，是替挑夫挡的子弹！"​

江风卷起两人衣襟，远处缉私船探照灯扫过江面。邹鼎丞将宣言塞进怀里，从腰间摸出两枚铜元："赌一卦？" 铜元抛向空中，"字朝上截船，图朝上..." 话音未落，戴述人已接住落地的铜元 刻着 "中华民国" 的字样，​

1926 年 7 月，新化县杨公庙。农会会员的梭镖挑开 "杨氏宗祠" 匾额，。"杨敬轩！" 邹序龙猛地将田契甩在青砖地上，靴底碾过泛黄的纸页，"三百户佃农的保命田，你敢吞进肚里？去年大旱，李家媳妇卖儿抵租，投了村口那口井，这事你忘得干净？"​

杨敬轩佝偻着背往香案后缩，马褂下摆沾满香灰："序龙老弟，祠堂的地是太祖爷闯关东时..."​

"放你娘的屁！" 陈历坤的令箭 "啪" 地拍在供桌上，震得烛火乱晃，"三民主义白纸黑字写着平均地权，你家祖宗是天王老子，就能让活人啃观音土？上个月张老头饿死在田埂上，你家粮仓倒往河里倒发霉的谷子！"​

围观农会会员的梭镖阵泛起冷光。杨敬轩突然抓住族谱往胸口搂："这是祖宗规矩！佃户生来就是..." 话音未落，邹序龙抢上两步揪住他衣领："规矩？你儿子强占佃户闺女那晚，怎么不讲规矩？"​

祠堂外突然传来哭喊，几个农妇架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冲进来："邹会长！杨家狗腿子又来抢粮，把柱子打得快断气了！" 陈历坤抄起量斗狠狠砸在香案上，木屑纷飞："老东西，睁眼看看！这世道该变了！" 他展开《农会章程》，指节重重叩击条文："按规矩，这三百亩地，今儿就得..."​

"慢着！" 杨敬轩突然从袖中抽出玉佩，浑浊的眼睛闪过凶光，"县太爷可是我..." 话未说完，陈历坤的驳壳枪已抵住他太阳穴："你再说半句，这玉佩就给你陪葬！" 祠堂内死寂片刻，邹序龙抓起分田清单："来啊！按手印，分地！"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撞碎梁上积尘，惊起檐下群鸦。​

公元 1926 年 8 月，新化县曹家镇。"砰！" 李明瑞的驳壳枪擦着清乡队旗杆掠过，褪色的蓝布旗帜轰然坠地。团丁们连滚带爬逃窜的脚步声里，他扯下缠在枪刺上的布条甩在地上："邹主席！你们的 ' 欢迎仪式 ' 可真够隆重。"​

邹序龙掸了掸中山装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连队步枪上未擦净的硝烟："李连长这 ' 拜访 ' 动静不小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手指叩击桌上的《北伐宣言》，"听说你们先头部队在醴陵吃了亏？"​

李明瑞猛地扯开领口的风纪扣，铁制领章撞出清脆声响："吴佩孚那老匹夫在平江增了三个旅！" 他抓起茶碗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嘴角滴落，"锡矿山的钨矿石，能造穿甲弹的钨矿石 —— 邹主席，革命军现在是 ' 要枪没枪，要炮没炮 '！"​

矿场深处传来闷雷般的爆破声，邹序龙起身推开窗，远处矿灯连成蜿蜒的光带。"矿工们在炸塌方的巷道。" 他转身时，《劳工神圣》的传单从口袋滑落，"上个月清乡队抓了十七个罢工代表，" 声音陡然拔高，"李连长，你说这矿砂该先造枪炮，还是先铸镣铐？"​

李明瑞的手按上腰间子弹带，黄铜弹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打下汀泗桥那天，我亲眼看见三营兄弟被吴佩孚的钢甲车碾成血泥！" 他突然将宣言拍在桌上，墨迹未干的 "打倒军阀" 四字几乎要刺破纸张，"邹主席，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矿石换枪炮，我给你派一个连的护矿队！"​

矿场汽笛突然长鸣，邹序龙的矿灯在掌心转了个圈，光斑扫过墙上 "军民合作" 的标语："李连长可知，矿工们编了首新歌？" 他清了清嗓子，粗粝的歌声混着远处的爆破声震荡："北伐军，是救星，打倒军阀享太平......" 话音未落，矿场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惊起成群寒鸦。​

公元 1926 年 8 月，新化县郊野。戴述人短刀挥断最后一丛荆棘，刀刃磕在界石上迸出火星："老嫂子，你摸摸这界石，还带着太阳的热乎气。" 他扯下脖颈汗巾擦了擦刀面，忽然压低声音，"邹序龙那帮豺狼定不甘心，往后夜里可得把门窗闩紧。"​

农妇攥着田契的手剧烈颤抖，指腹反复摩挲 "永佃权" 三个字："戴大哥，这红手印真能把地锁住？" 她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映着天边火烧云，"上个月保长带人收佃租，把俺家最后半袋糙米都扛走了......"​

"嫂子你看！" 戴述人猛地举起木牌，阳光透过 "新化农会" 四个朱砂大字在田埂投下斑驳光影，"只要农友们攥紧拳头，保长敢来抢地，就让他尝尝咱们锄头的滋味！" 他忽然笑出声，拍了拍腰间别着的短枪，"当年武昌城头的枪响，震得皇帝老儿都跌下龙椅，如今咱们也要让新化的天变变颜色！"​

农妇突然从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展开露出半块硬得硌手的窝头："这是俺男人在锡矿山省下的口粮，说等攒够钱......" 她哽咽着把窝头塞进戴述人手里，"现在不用等了！戴大哥，你告诉邹序龙，俺男人背了十年炸药，炸得开矿洞，也炸得碎他的黑心肝！"​

远处传来零星的铜锣声，戴述人猛地拽起农妇："快！农会集会要开始了！" 他指着田间新插的红旗，"嫂子，看见那面旗没？等秋收时，咱们要让全新化的佃户都插上这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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