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舟的桅杆在晨雾未散时便隐入了天边,姜令仪倚在窗棂旁,指尖掠过茶盏边缘凝着的薄露。
这几日,段浮生的身影总像檐角游走的碎光,明明该并肩处理门中事务,他却总以剑隐山旧例需整理为由,只留几抹玄色衣角在长廊转角一闪而过。
剑隐山闭关的消息如风掠过檐角,新任门主夫人的身影便悄然出现在各产业往来文书的落款处。
段浮生原该执剑相随,却只遣了几道沉默的影子缀在她身后,似春雾般若有若无,却又始终萦绕。
姜令仪处理账册时,素手翻动纸页的声响与窗外市井喧闹浑然相融,浑然不觉衣角已沾了三分烟火气。
这座被剑隐门气机滋养的城镇,街巷如被月光梳洗过般清朗,连檐下麻雀啄食的碎银都未曾被贪心的手掌惊扰。
入夜时分,户户门扉半掩,灯火流泻如星河倾落,竟无人记得锁扣该在何处安放。
姜令仪倚着软垫小憩,倦意浸透指尖。
车窗外风声裹挟着铜铃轻响,似有若无的震颤掠过车辕,闭目间,一缕烛光忽然在纱帘上跳了一跳,她眉尖微蹙,睫羽颤动如蝶翅惊风。
车外护卫们的刀鞘与夜色摩擦出细碎的声响,隐约有甲胄相触的闷响,却无人言语。
掌心下的锦缎忽地陷落寸许,她睁眼时,只瞥见帘角垂坠的玉坠正悬在临界点,轻轻晃荡。
她听见车外传来隐约的纷乱声响,似金属相击的锐响夹杂着零碎的喝叱。
姜令仪指尖微顿,虽未掀帘,却能觉出车身正被某种无形的震颤裹挟——时而急促的撼动,似暴雨击打薄纸;时而沉闷的顿挫,如暗潮撞上礁石。
风声忽然带了腥涩,夜色从窗缝渗入时,也染上了些许不安的颤栗,她垂眸凝视杯中晃动的茶水,涟漪渐次扩散,恰似某种无法言说的局势,正悄然倾颓。
姜令仪知晓坐以待毙绝非出路,指尖在袖中摸索片刻,一枚冰凉物什落入掌心。
她悄然掀起帘隙一角,天际骤然被一道流光割裂,似流星曳尾刺破夜幕,又若无声惊雷在云端炸开暗语。
暗处黑影幢幢,攻势如潮涌更疾,刀锋破风之声愈发急促,似有千针密雨穿透护卫们勉力支起的屏障。
某一瞬,防线光影忽现裂隙,一道暗影如蛇信子般自缝隙探出,迅捷滑向那辆颤动的马车。
姜令仪指尖紧扣车辕,终是破开了那方拘束。
山风卷着她鬓边的碎发,身形如叶,在刀风间飘摇,刃光擦过衣袂的裂响,成了她步履的节拍。
护卫们的刀光愈发凛冽,似要将夜色劈开一道裂隙,只为护住那抹飘摇的身影。
远处忽有烟尘惊起,似有铁骑踏破寂静。
蒙面人刀尖凝滞的刹那,黑影渐融于林隙,如墨滴散入夜色,山峦复归沉寂,唯余车轮碾过碎石的碎响,与衣角未落的刀痕,无声诉说方才的惊涛。
段浮生听闻消息后,面色骤沉。
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马蹄碾过碎石溅起尘土,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风呼啸着灌入衣领,他攥紧缰绳的手节泛白,指缝间渗出冷汗。
颠簸间,喉头反复滚动的自责如哽在胸口的钝刺,呼吸愈发急促,却发不出一声,唯有眼底那抹晦涩的焦灼,似暗火明灭,映着前路茫茫。
蹄声由远及近,穿透人群的喧嚣。
姜令仪抬头时,正见段浮生自马背翻落,衣袂翻飞如被风刃割裂,他踏过满地狼藉,靴边尘土未歇,却在距她三步之遥处骤然收势。
那人目光掠过她周身,似在无声丈量每一寸安然,袖口微颤,最终只低缓道:“可有大碍?”
姜令仪眉梢微挑,唇角似有若无地漾起涟漪,颔首轻摇间,袖摆轻扫流云,声若春溪潺潺,低语道:“没事”
段浮生胸腔起伏未定,话音却似淬了霜:“没事?若你真‘没事’,这袖口的血迹从何而来?”他的目光掠过她垂落的袖口,素白布料上暗红痕迹如墨在宣纸边缘洇开,喉间忽有哽意,似被无形的丝线绊住了呼吸。
姜令仪指尖轻轻拂过袖口那道浅淡痕迹,不在意道“小伤而已”忽而又笑问:“倒是你,这几日闭门不出,今日若无人传讯,你是不是仍打算缩在房里?”
段浮生避开她的目光,转向一旁受伤的护卫:“快!将伤者送去医堂,药库最东边的‘凝血散’多拿两瓶!”他故意用命令掩饰慌乱,余光却瞥见姜令仪若有所思的神情。
援兵迅速将事态平息,街面上重又恢复了秩序,巡逻的梆子声在街巷间来回穿梭。
段浮生望着渐次熄灭的火把,忽觉肩头松快了些,却仍觉袍袖下襟沁着冷汗,他倚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似在确认那冰冷的触感是否能带来几分安心。
夜色如墨,庭院深处,烛火在风隙间颤出细碎的影,檐下二人静坐,案上药匣半启,膏体凝着琥珀色的光。
段浮生指尖悬在瓷勺边沿,似有千钧重,蘸取时腕骨微僵,药膏落进碟中荡开涟漪。
他垂眸凝着那团浑沌的暖意,唇畔呵气如蝶翼轻拂,将药香揉碎成一缕凉烟。
姜令仪袖口垂落,露出半截皓腕,烛光在其上织出粼粼的网。
段浮生的指节掠过她肌肤时,院角枯枝忽颤,惊起一片碎叶,掠过她鬓边发丝,那人影的手便更缓了,仿佛抚弄着一盏随时会熄的灯。
药痕渗入肌理的声响,与烛芯噼啪声在暗处纠缠,融成绵长的、无人欲拆开的结。
姜令仪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弯,终是轻声问道:"今日事发突然,但段公子……为何这几日总避着我?"
段浮生捻药的手忽而滞了滞,指节在瓷瓶边沿无意识地摩挲。
喉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耳畔莫名浮起那日温泉水声——雾气氤氲中半绽的芍药,与某道掠过心尖的柔软。
这几夜枕上总落着纷乱的花瓣,影影绰绰间似有人携着一身朝露向他走来,衣袂轻扬如蝶,眉目笼在朦胧的月光里。
他慌忙垂眸,药杵在青瓷盏中碾出细碎的声响,却碾不散那团在胸腔里乱窜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温热。
他指尖微颤地将青瓷药瓶归置到原处,瓷身与木匣相触时发出极轻的声响,烛火在纱罩内摇晃,投下斑驳光影在他泛白的指节上。
将话题悄然引向另一处深渊:"避着你?"
他忽而轻笑,声线却似被晚风揉碎般散漫,"只是近日为参透剑隐门那套失传的九转阵罢了,我哪有闲心去'避'谁"
姜令仪垂眸望着案几上摇曳的烛火,似笑非笑地拨了拨灯芯,火光霎时亮了几分,映得对面那人白玉似的耳尖染上一层薄绯。
“段公子既然钻研阵法,倒叫我这俗人好奇得紧,若是有幸得见,或许能添些拙见?”语声如春风拂过琴弦,尾音却似山涧暗流。
段浮生神色一僵,望着天际明月,淡淡丢下一句:“月华流转,阵法亦如星斗无常,尚未寻到定数”
姜令仪看着对方强装镇定的模样,她垂眸轻笑,眼尾的弧度恰似屏风上那幅半掩的仕女图——欲言又止的留白里,藏着三分看破却不说破的狡黠:“段公子可是有何心事?不然为何总是不肯看我?”
段浮生见她这般模样,喉间忽地一紧,面上却依旧故作镇定,正色道:“师…师娘说笑了,我只是觉得今日之事实在蹊跷,怀疑是有人故意针对剑隐门,我们还需提高警惕,加强防卫才是”
姜令仪颔首时,烛火恰巧将她的眸色染得深了几分,“此事确需慎重对待……”尾音未落,对面那人已耳尖泛红,她垂眸掩住嘴角弧度,瞧瞧…慌得连师娘都叫出来了,哈哈…有趣!
夜色渐浓,段浮生的目光在庭院中的某处悄然凝滞了片刻,似有若无的风掠过树梢,他终是缓缓开口:“天晚了,你…早些安置吧,明日事务纷扰”语毕,他转身向廊下走去,衣角被夜风拂得微扬,脚步声在空寂的长廊间渐次轻远。
月光斜斜地切过回廊转角,恍惚间,只余下一道影子被夜色无声地吞没,仿佛连夜的呼吸都轻了几分。
而姜令仪还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段浮生卧于榻上,阖眼便是姜令仪的身影,夜色如墨,思绪却似春溪潺潺,漫过枕边,浸透衾褥,他辗转间,床帷外的月影已悄然移过三寸,仍无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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