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暴君又发飙

寝宫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

　　沉重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又开始了。

　　暴君模式，再次启动。

　　起因？

　　据说是一份奏折上的内容。

　　具体写了什么，又有谁敢细问？

　　“废物！通通都是饭桶吗？！”

　　“朕耗费巨资养着你们，究竟有何用处！”

　　瓷器碎裂的尖锐声响划破沉寂。

　　奏折被狠狠掼在地上，连带着沉重的龙案都震了三震。

　　跪了满地的宫人，一个个恨不能将自己缩成最不起眼的尘埃。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姜宁混在人群之中，头颅深深垂下，几乎埋进胸口。

　　她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这已是今日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第三次发火。

　　其频率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并且每一次都来得毫无预兆，让人防不胜防。

　　但姜宁隐隐觉得，他这看似无端的暴躁之下，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如同在脑海中反复播放着影像，细细回溯他每次情绪失控前的每一个细节。

　　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被忽略的规律。

　　“……边关……吃紧……”

　　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姜宁心头蓦地一动。

　　莫非是边关战事不利，触怒了龙颜，才让他迁怒于身边近侍？

　　她再次于心中默念那“共情心弦”的法门。

　　这一次，她尝试着主动调整自己的情绪频率，努力去贴近暴君那汹涌的精神波动。

　　希望能接收到更清晰的讯息。

　　“嗡——”

　　刹那间，姜宁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力拉扯，瞬间接入了暴君的精神世界。

　　她“听”到了一声压抑至扭曲变形的嘶吼。

　　更感受到了那种对于背叛与伤害，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种感觉，锥心刺骨。

　　仿佛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人从背后狠狠捅了数刀，又仿佛被整个世界无情抛弃。

　　那份绝望与痛苦，浓烈得远超任何催人泪下的苦情戏码。

　　姜宁的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洪流猛地揪紧。

　　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她愈发笃信。

　　暴君那令人胆寒的暴戾，不过是他为自己层层加固的、用以抵御外界伤害的厚重甲胄。

　　在这坚硬的外壳之下，必然隐藏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渴望被理解、被温柔以待的孤独灵魂。

　　“陛下……”

　　姜宁轻声开口，嗓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颤抖，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

　　“您……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令您锥心之事？”

　　暴君那滔天的怒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了暂停。

　　骤然卡顿。

　　他微微眯起那双狭长而锐利的凤眸，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姜宁。

　　其中充满了审视与戒备。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暖意，但音量却明显降低了数度。

　　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怒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姜宁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鼓劲，然后才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奴婢斗胆猜测，陛下此番盛怒，恐怕并非全因奏折之事。”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而是……这些奏折上的某些言语，恰好触碰到了陛下心中……最不愿被人提及的痛处。”

　　此言一出，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深潭。

　　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暴君的脸色，在短短数息之间，由阴沉转为铁青，再转为一种近乎墨色的黑。

　　他死死地盯着姜宁，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知晓内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受伤的野兽在绝境中发出的最后咆哮。

　　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姜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怦怦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赌对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将自己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

　　倘若接下来的应对稍有不慎，恐怕立刻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奴婢不知。”

　　姜宁果断地摇了摇头，神情坦然，不见丝毫慌乱。

　　“奴婢只是……能够感受到陛下此刻的痛苦与煎熬。”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怜悯。

　　“奴婢觉得，陛下此刻的心境，便如……哑巴食黄连，纵有万般苦楚，却难以向外人道也。”

　　姜宁这个略显粗俗却异常贴切的比喻，让暴君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眼中的怒火，竟真的奇迹般地开始消散。

　　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吹散了笼罩天空的阴霾。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邃情绪。

　　“哑巴食黄连……”

　　暴君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你这个小宫女，倒有几分意思。”

　　姜宁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稳住了局面。

　　“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坐拥四海，富有天下。”

　　姜宁继续柔声开口，语气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劝慰。

　　“但究其根本，您亦是血肉之躯，凡人皆有的七情六欲，您自然也一样不少。”

　　“您心中的苦闷与郁结，若是长久积压，不得疏解，久而久之，必会伤及圣体，甚至迁怒于人，于己于人，皆无益处。”

　　“奴婢虽身份卑微，人微言轻，却愿做陛下的聆听者，为陛下分忧解难，哪怕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姜宁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暴君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姜宁，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你……当真不怕朕？”

　　暴君突然开口问道，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姜宁轻轻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怕，自然是怕的。陛下的雷霆之威，奴婢一介小小宫女，岂能不怕？”

　　“但奴婢……更怕陛下您……不快活。”

　　暴君的心脏，像是被一根轻柔的羽毛，不经意间拂过。

　　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与悸动。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自从他登临帝位，身边之人，所言所行，无一不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又有谁，曾真正关心过他是否高兴，是否快活？

　　“你叫姜宁，是么？”

　　暴君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语气也愈发柔和。

　　“你日后……便留在朕的身边伺候吧。”

　　“奴婢遵旨，谢陛下隆恩。”

　　姜宁再次叩首谢恩，心中却是一片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留在暴君身边，无疑是选择了世间风险最高的差事。

　　但同时，这也是她深入了解这位君王，并最终寻得一线生机的最佳途径。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能坚持下去，或许真的能找到打开他心结的那把钥匙。

　　“都退下。”

　　暴君挥了挥手，示意殿内其他战战兢兢的宫人尽数离开。

　　偌大的寝宫，再次只剩下暴君与姜宁二人。

　　气氛，在无形中变得有些微妙。

　　“方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暴君的目光依旧锐利，紧紧锁定着姜宁，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深处。

　　姜宁垂首敛目，姿态谦恭。

　　“回陛下，无人教导奴婢。”

　　“皆是奴婢……自己胡乱揣测的。”

　　暴君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你日后，便留在朕的身边。”

　　“朕，要好好看看你，究竟有何不同。”

　　姜宁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忐忑与期待交织，让她思绪翻涌。

　　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已经与眼前这位阴晴不定、深不可测的君王，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

　　“姜宁！”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突然从姜宁背后射来。

　　“你以为凭这点狐媚手段，就能攀龙附凤，一步登天？”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轻蔑。

　　“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在寂静的寝宫中显得格外刺耳。

　　姜宁背脊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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