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血腥中的加冕

幽幽浮动的血腥气，并未被殿中浓郁的熏香全然遮盖。

　　那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息，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宫人们以湿布擦拭金砖地面的动作，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小心翼翼。

　　每一寸挪动，都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无形的恐惧，比那血腥味本身更为浓烈，沉甸甸地压在殿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残存下来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垂眉敛目，身形微不可察地瑟缩。

　　他们如同经历了严霜的草木，彻底蔫了下去，连呼吸都带着精密的计算。

　　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惊扰了龙椅上那位看似平静无波的新帝。

　　阳光穿透雕花窗棂，斜斜地照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晕。

　　方才那短暂却酷烈的杀戮，像一道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进了所有人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这位年轻帝王的雷霆手段，还有那位始终静立于帝王身侧、即将正式册封的女子……

　　不少官员在眼角余光的交汇中，都清晰捕捉到了彼此瞳孔深处难以掩饰的惊惧。

　　这对帝后，恐怕将成为他们未来漫长岁月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凌霄端坐于龙椅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嗒。

　　嗒。

　　嗒。

　　那声音极轻，极缓。

　　可在这死寂无声的太和殿中，却清晰得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精准地敲在众人心上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他没有急着开口说话，目光沉静，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那些因方才的“清理”而骤然空出来的位置，比任何严厉的斥责、血腥的警告，都更具威慑力。

　　它们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诉说着——忤逆皇权的下场。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由极致恐惧催生出的、毫无保留的绝对臣服。

　　他的视线，不带任何温度，一一掠过下方一张张因恐惧而惨白、或因竭力克制而僵硬的面孔。

　　有人在发抖。

　　那抖动极为细微，被宽大的朝服巧妙地遮掩着，却瞒不过龙椅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有人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紧紧贴在背脊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他们死死抿着嘴唇，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平日里在各自府中、在朝堂之上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此刻，卑微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姜宁静静站在他的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姿态端凝，仿佛未曾被这血腥与杀戮所动分毫。

　　她能清晰感觉到，身旁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硬如万年玄冰的气息。

　　但也唯有她，从他指节因紧握扶手而泛起的青白、以及那双深邃眼眸底处一闪而逝的幽暗阴影中，隐约捕捉到了那座巍峨冰山之下，所深藏着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这场以雷霆之势迅速结束的杀戮，这场用无数人命堆砌起来的所谓胜利……

　　姜宁心中暗忖，纵然是执掌生杀予夺大权的九五之尊，在亲手掀起这般尸山血海之后，心头恐怕也并非真如表面那般坚不可摧，毫无波澜。

　　只是，他藏得太深，太深了。

　　深到这世间，无人敢去探究，也无人能够探究。

　　她微微侧过脸，目光极快地扫过他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原先的姿态，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清理血迹的宫人们，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陷入了更为彻底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宫廷风波，将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之中暂时画上一个句点，等待后续更严酷的清算之时——

　　凌霄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了。

　　“今日之事，虽有波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掷地有声。

　　“然，妖氛已除，正朔自当延续。”

　　仿佛方才那场血腥的屠戮，不过是清扫了一下登台的场地，拂去了几粒碍眼的尘埃。

　　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姜宁。

　　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

　　有审视，有利弊权衡下的决断，最终，尽数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册封大典，继续！”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炸得整个太和殿都嗡嗡作响，也炸得所有官员脑中一片空白！

　　继续？

　　册封大典……继续？！

　　在这种时候？

　　在太和殿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在那些反叛者的尸骨甚至还未彻底冷透的时候？！

　　群臣先是猝不及防的愕然，随即，一股透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

　　让他们遍体生寒，手足冰凉！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册封仪式了。

　　这是宣告！

　　这是帝王用最蛮横、最酷烈、最不容置喙的方式，向天下昭告——

　　他凌霄的决定，不容任何人、任何事所动摇！

　　他要在这片刚刚被他亲手用鲜血清洗过的权力之巅，将他选中的女人，名正言顺地推上象征国母的后位！

　　何其疯狂！

　　又何其……霸道绝伦！

　　礼部尚书几乎是双腿发软地从队列中挪出来的，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比方才李斯年被拖出去时，还要白上三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出火来，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

　　“臣……臣……遵旨！”

　　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显而易见的颤抖，却已经是他此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有了第一个卑微领命的，其余的官员们，便如同被瞬间解开了无形的定身咒一般。

　　哗啦啦——

　　他们争先恐后，齐齐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金砖。

　　这一次的山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整齐，也都要……发自内心的恐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请陛下主持大典！恭贺娘娘！”

　　声音之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这位铁血帝王更加深入骨髓的敬畏与臣服。

　　甚至有几个平日里胆子小些的官员，在声嘶力竭地喊完之后，依旧不敢抬头，只是偷偷抬了抬眼皮，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瞄了一眼龙椅的方向，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低下头去。

　　生怕被御座上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捕捉到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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