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帝心藏，烽烟起

夜风渐息。

　　殿内，重归一片沉寂。

　　姜宁阖上了窗棂。

　　宫外的夜色与那丝丝微凉，被彻底隔绝。

　　那份因凌霄离去而带来的短暂松弛感，几乎是瞬间，便被更深沉的思虑所取代。

　　警告。

　　授权。

　　朝局。

　　后宫……

　　凌霄抛下的每一个词，皆是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锋利，且听话的刀。

　　她愿意成为这把刀。

　　但有一个前提。

　　握刀的手，绝不能只属于他凌霄一人！

　　姜宁缓步走到床榻边。

　　她并未立刻躺下。

　　明黄色的帐幔低垂，遮蔽了内里的景象。

　　其上用金线绣着的五爪金龙，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片龙鳞都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帝王的象征。

　　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姜宁缓缓闭上双目，莹白的指尖微微蜷缩。

　　共情心弦。

　　这是她深藏心底最大的秘密。

　　也是她能从一介宫婢，走到今日皇后之位的最大依仗。

　　此刻，她需要动用它。

　　她必须去探知，在那层层叠叠的帝王伪装之下，凌霄真正的心绪究竟为何。

　　这并非源于无谓的好奇。

　　而是为了生存。

　　更是为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多一分微弱的胜算。

　　她凝神静气。

　　意识，化作无形的触丝，悄然探出。

　　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捕捉那属于帝王的、独特而强大的精神波动。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深不见底，莫测高深。

　　姜宁耐心地在黑暗中搜寻着缝隙。

　　她谨慎地，一点点地贴近。

　　没有预想中的喜悦。

　　没有新婚之夜该有的半分温情脉脉。

　　甚至，连对权力彻底掌控的满足感，都寻不到一丝一毫。

　　只有一片……焦躁。

　　是的，是焦躁。

　　如同被困在无形囚笼中的猛兽，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却始终寻不到可以撕裂的出口。

　　姜宁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为何焦躁？

　　是因为她这个新后，不合他的心意？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继续深入。

　　试图捕捉更为清晰、更为具体的念头。

　　凌霄的精神壁垒，异常坚固。

　　防备森严得如同铜墙铁壁。

　　但或许是这新婚之夜的特殊。

　　又或许，是他独处内殿，心神有了片刻的松懈。

　　那坚不可摧的壁垒，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烽火……】

　　【狼烟……】

　　断断续续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急速闪过。

　　每一幅画面，都带着浓烈的血与火的气息。

　　【军报！】

　　【八百里加急！】

　　凌乱堆叠如山的奏折。

　　朱砂批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仓皇。

　　【争执！】

　　几个身披沉重盔甲的将领，正围在一副巨大的堪舆图前，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他们的神情，凝重而焦虑。

　　不安。

　　浓重得化不开的不安，如同乌云压顶，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是对战局的担忧？

　　还是对未卜前途的迷茫？

　　姜宁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捕捉到了更为核心的情绪波动。

　　边疆！

　　是边疆出事了！

　　战事再起！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在她脑海中轰鸣炸响！

　　她猛地睁开双眼。

　　额角，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难怪！

　　难怪他今夜如此反常！

　　难怪他言语间带着那般难以掩饰的烦躁与压迫！

　　所谓的警告。

　　所谓的“需要一位能在前朝有所臂助”的皇后。

　　原来，其真正的根源，竟是在此！

　　那场盛大得几乎晃花所有人眼睛的册封典礼，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

　　不过是为了掩盖那即将呼啸而来的狂风暴雨！

　　而她这个新后，从踏入这坤宁宫的那一刻起。

　　不，从他决定册封她的那一刻起。

　　她，就已经被无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更大的风暴之中。

　　真正的考验，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凌霄将这个消息瞒得滴水不漏。

　　连她这个名义上的枕边人，若非依靠着“共情心弦”这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绝对无从得知这惊天内情。

　　他是不信任她？

　　依旧将她视为一件工具？

　　还是觉得，后宫女子，根本不配与闻国之大事？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浸透四肢百骸。

　　她不仅仅是他的皇后。

　　她更是这大凌江山的一部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更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去承受这份足以压垮脊梁的压力与危机。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真正看到她的价值，而非仅仅将她视为一枚棋子，或是一件趁手工具的机会。

　　共同面对危机，才能建立起真正的、无可取代的信任。

　　姜宁深吸一口气，从床榻边站起身。

　　她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的迟疑。

　　她走到衣架旁，取下一件素色的外袍，披在了寝衣之外。

　　脚步轻缓。

　　却异常坚定。

　　朝着内殿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守在珠帘外的宫人见她过来，神色一凛，正欲躬身行礼通报。

　　姜宁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示意她们不必出声。

　　内殿的烛火，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珠帘，映出朦胧而温暖的光晕。

　　隐约之间，可以听见纸张被轻轻翻动的【沙沙】声。

　　他果然未眠。

　　他果然，也心事重重。

　　姜宁立在珠帘之外，无声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尽数压下。

　　然后，她伸出手。

　　指尖微凉。

　　轻轻掀开了那厚重的，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的珠帘。

　　“陛下。”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内殿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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