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为她赌命
姜宁的心脏，在肋骨之下狂跳不止。
如同骤雨猛烈击打着一面残破不堪的鼓。
咚！咚！咚！
在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王帐之内，那声音，竟显得格外清晰。
眼前的景象，扭曲得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荒诞梦境。
拓跋弘。
这个名字，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冲撞，回响。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代号。
不再是那个需要她费尽心机去算计的“鬼算”。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刻，正用他那看似单薄的身体，决绝地挡在她与冰冷的死亡之间。
他身上那件惯常象征着冷静与疏离的暗灰色长袍，此刻仿佛被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无形烈焰彻底点燃。
微微颤动。
他手中紧握的那柄短刃，森寒锋利。
冰冷地抵在北狄大王那肥硕油腻的咽喉之上。
刃尖上，闪烁着一点死亡的寒星。
这一点寒星，成为了整个混乱王帐之中，唯一的、也是最夺人心魄的焦点。
【共情心弦】如决堤的洪流，在刹那间汹涌席卷而来。
不再是先前那种被身份暴露所引燃的迷茫与恐惧。
而是拓跋弘内心深处，那份原始的、未曾经过任何修饰与掩盖的情感风暴。
她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他身体正在控制不住地微微轻颤。
那是承受着泰山崩塌般重压的真实证明。
她更能深刻体会到，那份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裂开来的剧烈痛苦——
这痛苦，并非源于她大凌皇后身份暴露所带来的背叛感。
而是他，拓跋弘，为了她，正在背叛他自己的君王。
背叛他自己的族人。
背叛他曾经坚守不移的一切信仰与立场！
这份牺牲的沉重，如万钧巨石，狠狠压在姜宁的心口。
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在他的滔天愤怒与无边绝望之下，在她对那未知命运的深切恐惧之下，她还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快要被彻底掩埋的期望。
那是一种对这片草原无尽征伐与血腥杀戮之外的，另一种未知可能性的隐秘渴求。
这感觉，与她在那个星光璀璨的寒冷夜晚，从他身上感知到的那份深沉孤寂，那份对这残酷世道的无尽疲惫，竟是如出一辙！
他不仅仅是救了她的性命。
他这是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甚至，可能包括他整个部族的未来与命运！
只为了这一个，看起来无比疯狂的举动。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团无法熄灭的烈火，在她心中疯狂燃烧，灼痛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这，究竟是刹那间的热血冲动？
还是他那精密算计中的，又一环惊险布局？
抑或是……某些更深沉，更复杂，让她一时间无法看透的东西？
她的目光，艰难地穿过那些因惊骇而凝固的、紧张对峙的人群，与他的视线，再次在空中狠狠相遇。
他那双往日里总是清冷无波、宛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此刻正翻涌着复杂到难以言说的剧烈情绪。
痛苦。
决绝。
还有一丝……一丝她此刻难以完全解读，却仿佛在迫切寻求着什么的微光。
他看着她。
那眼神中，没有了敌国皇后的影子。
只是……一个特定的人。
一个或许曾经在他那片孤寂荒芜的内心世界里，投下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理解之光的人。
祭司那句尖刻无比的“莫非你也被这大凌妖后迷惑了心智不成？”犹在耳边阴冷回荡。
这是迷惑吗？
姜宁的心，在狂跳中，却无比清晰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种在无边绝境之中，因那份共同承受的沉重负荷，与那段未曾宣之于口的真实感知，而产生的，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的连接？
姜宁无比清晰地知道，这绝非简单的“迷惑”二字可以概括。
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男人，做出的一个足以颠覆他过往所有立场与信仰的艰难选择。
而在这个石破天惊的选择里，她看到的，不是软弱。
而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坚韧。
那是敢于质疑这世道不公，敢于反抗这既定命运，敢于期盼那不同未来的，磅礴力量！
北狄大王那张因极致的愤怒与突如其来的恐惧而涨得如同猪肝般紫红的脸，正试图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拓跋弘的手腕，只是微微向下一压。
那锋利的刀锋，便又向大王的颈肉深陷了一分。
“不要逼我。”
拓跋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了寒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胆寒的坚定。
周围那些手持兵刃的北狄武士们，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手中的武器，举棋不定。
完全无法应对眼前这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惊天叛乱。
他们素来敬畏的“鬼算”大人。
他们战无不胜的传奇军师。
此刻，却成了那个用利刃挟持他们大王性命的人！
姜宁缓缓地，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冷而混浊的空气。
最初那股因惊变而起的剧烈震荡，正在她强自镇定的意志下，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无比清晰的觉悟。
拓跋弘，已经掷出了他的骰子。
他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制造出了一个看似无解的僵局。
一个没有任何退路的生死对峙。
而他这样做，无论是出于有意的筹谋，还是无意的冲动……
都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不仅仅是能让她活下去的机会。
更是……一个让她能够展开行动的，绝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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