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智者交锋

　姜宁清晰感知到己方随从们胸腔内压抑的怒火。

　　但她绝美的容颜上，依旧平静无波，不起丝毫涟漪。

　　“呼延将军。”

　　她的声音清冽，如寒泉过石，与对方言语间的暴戾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们今日齐聚于此，是为了商议和平。”

　　“而非聆听一份战败国的投降书。”

　　【共情心弦】悄然探向呼延拔都的内心深处。

　　姜宁瞬间感知到，在这位沙场老将粗犷豪勇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对连年战争的深切厌倦。

　　更有一份对北狄如今真实国力的清醒认知。

　　他此刻表现出的强硬态度，更多的是一种谈判桌上的姿态。

　　一种身为此地主帅，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强硬立场。

　　“投降书？”

　　一名年轻气盛、头脑简单的酋帅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

　　“大凌皇后如今可是我等的……座上宾！”

　　“贵国的军队，也早已在我大狄铁骑之下节节败退！”

　　“那只是暂时的失利，酋帅。”

　　姜宁语气平缓地纠正，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而我，今日自愿前来此地，正是为了阻止双方更多无谓的牺牲。”

　　“将军方才所言的那些条件，并非构筑和平的基石。”

　　“而是亲手埋下另一场更惨烈战争的火种。”

　　她随即开始逐条驳斥北狄那些近乎掠夺的无理要求。

　　言语间不带丝毫情绪的激动，只有冰冷彻骨的逻辑与不容辩驳的严酷事实。

　　她冷静地谈及北狄漫长而脆弱的补给线。

　　谈及即将来临、足以冰封草原的酷寒。

　　更谈及连年征战对北狄各部落内部可能造成的，难以估量的动荡与分裂。

　　【共情心弦】让她能够无比敏锐地捕捉到谈判桌上，每一个北狄将领情绪中最微妙的变化。

　　当某位酋帅言辞激烈，试图以势压人之时，她能清晰感知到其背后究竟是虚张声势的恐慌，还是个人部族私利的盘算。

　　从而，她能调整言辞，或安抚，或施压，或引诱，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向对方内心最柔软、最动摇，亦或是最贪婪之处。

　　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沉静如渊、却又锋芒毕露，令人不敢逼视的自信。

　　那并非源于空洞的傲慢。

　　而是源于对整个局势了如指掌的精准把握，以及对人心鬼蜮的洞若观火。

　　北狄一方的代表们，包括呼延拔都在内，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姜宁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无形之刃，精准而深刻地剖开了他们虚张声势的表皮，直抵内里。

　　“将军所索要的那些城池，并非荒无人烟的边境哨所。”

　　“而是世世代代居住着数十万大凌子民的锦绣家园。”

　　“割让这些城池，是任何一位君主都无法承受的奇耻大辱与彻底背叛。”

　　“此举，亦会从根本上动摇大凌的国本。”

　　“至于岁贡……”

　　姜宁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悲悯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

　　“大凌，并非战败之国。”

　　“待真正的和平降临，双方互开边市，互通有无，难道不比这屈辱至极的纳贡更能惠及两国百姓吗？”

　　“纳贡，那是主奴之别，是胜者对败者的践踏。”

　　“而非两个独立国度之间，平等相处之道。”

　　呼延拔都重重地哼了一声，眉骨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因肌肉的抽动而突突跳动。

　　他眼中凶光一闪。

　　“好一张利口！”

　　“莫忘了，你，还有你身边这位所谓的‘鬼算’，如今的性命，皆在我等一念之间！”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帐内雕塑般的拓跋弘，终于在此刻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洞穿人心，瞬间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

　　“呼延将军，诸位酋帅。”

　　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们，眼神沉静而锐利，不带丝毫波澜。

　　“你们都深知，我拓跋弘的计略，向来以我大狄的真正强盛为最优先的考量。”

　　“而真正的强盛，绝不在于贪婪攫取那些我们根本无法长久守住的利益。”

　　“更不在于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荣光，而耗尽我们草原勇士们宝贵的鲜血与生命。”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北狄将领与酋帅。

　　“这场战争，如果再如此盲目地打下去，除了无休止地滋生仇恨与混乱，对谁都没有真正的好处。”

　　“皇后殿下，她带来的，是一条或许能通往长久安定的道路。”

　　“一条，通往真正繁荣兴盛的道路。”

　　“而不仅仅是依靠血腥劫掠，来维持的那种短暂而虚幻的富足。”

　　这些话，出自曾经的北狄“鬼算”之口，其分量，与姜宁这位敌国皇后所言，截然不同。

　　他不是敌人。

　　他曾是他们最信赖、最倚重的智囊。

　　尽管他此刻的立场，已然是石破天惊，惊世骇俗。

　　【共情心弦】清晰地捕捉到，拓跋弘这番话在北狄众人心中激起的复杂而剧烈的涟漪：

　　有对他背叛行为的深深怨恨。

　　有对他此刻言论的极度不解。

　　更有一些人心中，那丝丝缕缕、难以压制的隐约认同。

　　尤其是在呼延拔都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之中，一闪而过的深思之色，格外明显。

　　“她提及的边市……”

　　拓跋弘的目光最终沉静地落在呼延拔都的脸上。

　　“将军试想，若我们的牛羊，可以通过公平的贸易，换来足够的粮食、布匹与铁器。”

　　“我们的族人，不必再冒着严寒与刀剑去殊死抢夺那些生存必需之物。”

　　“这，难道不才是我大狄万千百姓，真正渴望的福祉吗？”

　　帐篷内的紧张气氛依旧弥漫，仿佛凝固的冰。

　　但北狄一方最初那种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气焰，已在不知不觉间，明显消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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