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桂花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江栩和傅迟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傅迟手里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新解出的一道竞赛难题,可江栩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上午课间时,江栩接到父亲电话,声音疲惫而沉重,告知他家里的生意彻底失败,资金链断裂,还面临着供应商的追讨。江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此刻,傅迟看着江栩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江栩勉强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没事,有点头疼。” 傅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问。
回到教室,江栩趴在桌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曾经那些让他满心热忱的竞赛题目,现在看来却如此遥远而虚幻。
放学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江栩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走进家门,屋内一片死寂。母亲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父亲在一旁不停地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看到江栩回来,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子,咱家这回是真的完了……” 江栩默默走过去,坐在父母中间,一家三口相对无言,只有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接下来的几天,江栩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课堂上,老师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的思绪总是飘到家里那堆积如山的难题上。
傅迟察觉到江栩的异样,多次试图询问。一次课间,傅迟把整理好的新资料递给江栩,轻声说:“这是新的解题思路,你看看。” 江栩却只是随意地接过来,放在一边,敷衍道:“嗯,谢谢。” 傅迟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和担忧:“江栩,你到底怎么了?别一个人扛着。” 江栩却只是别过头,生硬地说:“我说了没事,别问了。”
又一个傍晚,细雨如丝。江栩独自走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浑然不觉。傅迟撑着伞匆匆赶来,挡在江栩面前:“你这样不行,有什么事说出来啊!” 江栩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和痛苦:“你不会懂的,我们不一样!别管我了!” 说罢,便绕过傅迟,冲进雨中。傅迟站在原地,看着江栩在雨中模糊的背影,满心的焦急和无措。
江栩知道,自己和傅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曾经两人在月光下讨论题目、分享心事的时光,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家庭的变故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和傅迟之间,而他只能在这痛苦的深渊里,独自沉沦。
远处教学楼亮起晚自习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染成朦胧的光斑,如同漂浮的希望。江栩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傅迟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轻轻递过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江栩。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傅迟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最近总是盯着手机出神,做数学题时连最擅长的函数都频频出错,还有那天你说累的样子......”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栩,目光里满是心疼,“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江栩捏着纸巾,擦拭着泛红的眼眶,喉咙发紧:“我不想说......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么狼狈。”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却满是苦涩,“明明之前还一起讨论竞赛,现在我连继续参赛的资格都快没了。”
傅迟闻言,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江栩的肩膀,语气坚定:“别胡说。竞赛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钱的问题我......”
“不行!”江栩猛地抬头,打断傅迟的话,“这是我家的事,我不能拖累你。”他的眼神里透着倔强,可通红的眼眶又出卖了他的脆弱。
傅迟却不恼,反而露出少见的严肃:“江栩,你觉得我们一起解过的那些难题,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吗?”他顿了顿,从书包里抽出那沓竞赛资料,“这些天我整理的思路,其实都是想等你状态好了一起研究。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强撑?”
江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独自煎熬的日夜,原来都被傅迟默默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傅迟将资料轻轻放在江栩腿上,“但有些坎,两个人总能走得快些。报名费的事,我可以先垫着,等你......”见江栩又要拒绝,他急忙补充,“就当是借你的,等你以后赚大钱了再还!”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屋檐的水滴声变得清脆。江栩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指腹摩挲着纸页上工整的笔记,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条都写满了傅迟的用心。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未消散的鼻音:“傅迟,谢谢你......”
傅迟笑着揉乱江栩的头发:“谢什么,等你拿了竞赛奖再谢我。”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吧,再不走食堂该没饭了。今晚我请客,就当给你补充点能量。”
食堂的白炽灯在雨雾中晕开柔和的光晕,傅迟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馄饨在角落坐下。瓷碗里漂浮的虾皮随着热气轻轻晃动,蒸腾的白雾模糊了江栩泛红的眼眶。"小时候我生病没胃口,我妈就煮这个。"傅迟用勺子轻轻搅开馄饨,"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江栩盯着碗里浮起的油花,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了。自从债主上门,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厨房的灶火再也没亮起过。勺子碰到瓷碗的清脆声响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其实上周就该交竞赛报名表了......"
"我帮你交了。"傅迟往他碗里夹了个馄饨,"昨天放学顺路去教务处盖的章。"见江栩惊愕地抬头,他又掏出张皱巴巴的收据,"报名费就当是我们共同投资,等你拿了奖金记得分红。"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色的网。江栩捏着那张收据,纸张边缘还带着傅迟口袋里的余温。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的深夜,他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听着父母在卧室压低声音争吵。父亲说要把老房子抵押,母亲哭着说不能让他转学,那些破碎的对话像锋利的刀片,在他心里划出无数道伤口。
"其实我......"江栩喉咙发紧,"我可能要转学了。"这句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些天他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这个场景,可真正面对傅迟时,才发现比想象中更难开口。
傅迟夹馄饨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市重点的数学竞赛培训下周开始,我打听过了,他们的图书馆对参赛选手开放。"他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那里有全套的《数学奥林匹克年鉴》,还有历年国际竞赛真题。"
江栩看着手机屏幕上明亮的图书馆照片,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傅迟说得轻巧,可他知道,这意味着每天要多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意味着要在陌生的环境里承受异样的目光。但傅迟眼里闪烁的坚定,让他忽然有了勇气。
接下来的日子,江栩的书包里多了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每天清晨,傅迟都会在上面写下一道竞赛题,午休时两人就在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讨论解法。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他们的草稿纸,傅迟会一边用石块压住被风吹散的纸张,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辅助线。
这天傍晚,江栩正对着一道数论难题发愁,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抬头望去,几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正堵在操场门口,其中一人手里挥舞着欠条,声音尖锐:"江建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叫你儿子出来!"
江栩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攥着笔的手不住颤抖。傅迟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迅速将草稿纸塞进江栩书包,压低声音说:"从器材室后面的侧门走,我去拖住他们。"
"不行!"江栩抓住他的手腕,"这是我的事......"
"解题还分你的我的?"傅迟扯开嘴角笑了笑,眼神却异常冷静,"记得我们约好要一起拿奖的。"他转身时校服衣角扬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
江栩躲在器材室里,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争吵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昨晚父亲偷偷收拾行李的背影,想起母亲红肿的眼睛,想起傅迟为他垫付的报名费。雨声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混着远处模糊的叫骂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当傅迟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器材室门口时,江栩才发现他的校服袖子被扯破了,额角还贴着创可贴。"那群人就是想吓唬你。"傅迟晃了晃手机,"我已经报警了,下次他们不敢再来。"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的保温桶还带着余温,"在食堂打包的馄饨,你再不吃就凉了。"
江栩接过保温桶,热气模糊了视线。这些天积压的委屈、恐惧、感动,在这一刻突然决堤。他别过头,不想让傅迟看见自己又一次落泪。可傅迟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我们还要攻克那道数论难题呢。"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可器材室里却渐渐升起暖意。江栩打开保温桶,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馄饨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虾皮和紫菜漂浮在汤面上,像极了傅迟眼睛里闪烁的星光。或许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在这个雨夜,他不再害怕。
第二天清晨,江栩在傅迟留下的笔记本上看到新的题目。题目下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雨后的天空,总会有彩虹。"他握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个算式。晨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纸上,将那些数字和符号染成金色。
深秋的傍晚总是暗得格外早,江栩攥着科创竞赛的准考证推开家门时,客厅只亮着一盏小台灯。父亲蜷在沙发上,烟灰缸堆满烟头,茶几上散落的文件里,几张法院传票格外刺眼。母亲正在厨房煮面,雾气模糊了她浮肿的眼,锅里清汤寡水,只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
"学校说要交校服费。"江栩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其实竞赛组委会通知,获得复赛资格的选手可以申请差旅补助,但他不敢贸然开口——自从上周债主泼了红漆,父亲的降压药已经停了两天。
母亲的木勺在锅里顿了顿,"等明天......"
"别为难孩子。"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把书房那箱书卖了吧,都是当年......"他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江栩这才注意到父亲的衬衫下摆沾着泥渍——显然又去工地打零工了。
深夜,江栩翻出藏在床垫下的草稿本。傅迟发来的培训资料照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最新一条消息停在半小时前:"明天早自习帮你占座,记得吃早饭。" 他盯着屏幕,忽然想起下午在走廊,听见几个同学议论"江栩最近总穿同一件外套"。指腹摩挲过校服袖口的破洞,那是上次被债主拉扯时撕开的。
凌晨两点,江栩被争吵声惊醒。父母的房门虚掩着,母亲压抑的哭声混着父亲的叹息漏出来:"银行又在催,老房子......" "不能动孩子的学区房!"父亲突然提高音量,"大不了我去借......"
江栩蜷缩在被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像极了傅迟总能在难题中找到的突破口。他摸出手机,在黑暗中打下一行字又删掉,最终只发了个简单的表情包。不到十秒,傅迟的消息弹出来:"失眠?我给你讲个冷笑话。"
复赛名单公布那天,阳光难得灿烂。江栩盯着公告栏上自己的名字,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迟跑得气喘吁吁,手里举着个塑料袋:"给你买了红糖馒头,庆祝......"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江栩泛白的指节上——那里贴着创可贴,是今早帮母亲搬旧书时被钉子划伤的。
"我爸去借高利贷了。"江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听见电话了。" 傅迟张了张嘴,却被江栩抢先说下去:"组委会通知,决赛要去邻市,路费......"
"我姑姑在那边。"傅迟迅速接话,"她开民宿的,包吃包住!"他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你看,她超欢迎参赛者,还说要准备状元餐!" 江栩盯着屏幕里热情的语音,突然发现傅迟的锁屏壁纸,不知何时换成了两人在操场解题的偷拍——阳光穿过槐树的枝叶,落在摊开的草稿纸上。
决赛前夜,江栩在民宿接到母亲的电话。背景音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儿子,家里......" 话没说完就被父亲抢走手机:"专心考试!家里一切都好!" 嘟嘟声中,江栩望着窗外的霓虹,突然摸到枕头下的纸条。傅迟的字迹力透纸背:"你负责解题,剩下的交给我。"
考场安检时,江栩的口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条。监考老师展开念道:"辅助线从C点垂直延伸,相信自己!" 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纸条边缘镀上金边。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江栩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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