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年快乐。】

高铁不断向前行驶，缥缈的云烟中，远山朦胧，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李玉媚是川城人，所以放了寒假自然是回自己的家乡。

“安逸哦！老李一家都回来咯！”

“哟！这是你家那个女啊？都这么大了！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你幺女长得漂亮哦，跟贺清丽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

……

贺女士与李同志应和了几声，就推着行李箱往前走，而李玉媚的脸颊有些微红，只是微笑着点头，背着个书包默默跟在他们的身后。

由于他们暂时还没有回老家定居的打算，所以自家的房子仅简单装修了一下，只要过年的时候回家能有个落脚地就行。

擦去一年的灰尘，铺好床，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走，去你伯伯家看你婆。”李同志放下手里的拖把。

李玉媚将头从卧室里探出，“好！”

李同志是李家的老幺，他们一家五个兄弟姐妹，上有两个哥哥跟两个姐姐，而二姐在远嫁到北方后，没几年便不幸患癌去世，爷爷在前五年也走了。

由于伯伯是大哥，且一直都在老家发展，从未出去过，再加上自己又是半个高材生，明事理，故爷爷去世后，婆婆就养在了伯伯家，其他人顺理成章地承担起出钱的责任，毕竟出钱出力总得占一样。

如此，少争吵，少计算，少埋怨，方可家和万事兴。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婆婆已神志不清，得了老年痴呆。

一进屋，就看到了满头白发，甚至发丝还有点乱糟糟的老人，李玉媚默默地走过去，然后坐在了婆婆的身边，喊了一声，“婆。”

然而她没有反应，于是李玉媚加大音量又喊了一次。

很快，她就带着和蔼的笑容，朝李玉媚点了点头。

望着那双浑浊的眼珠，仿佛被蒙了一层雾，没由来得，李玉媚只觉心中一阵酸涩。

饭桌上，大家问她有几个儿子，她一会儿说三个，一会儿又说两个，李玉媚指着自己的脸问她，“我是谁？”，她摇摇头，不认识，嘴上还念叨着，“唉呀，我年纪大了呀，记性差，想不起了，你见谅一下。”又问她今年多大了，神志稍微清醒的时候呢，可以说出个大概，七八十岁，神志不清的时候呢，这会儿说自己四五十岁，那会儿又说自己十八岁，这样的回答自然是会引起饭桌上的家人们“哄堂大笑”的，当大家脸上洋溢着笑意时，此刻的她，显得很无措，仅是安静地坐着，双目无神，双手交握，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灯光洒在那下垂又布满褐斑的皮肉之上，李玉媚的嘴角下扬。

记忆消失了，人的本质是否还在呢？生命的意义是否还在呢？

——

李家没有一起守夜的规矩，于是李玉媚已躺在了床上玩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静静地跳转成零点，李玉媚立即将输入好的：【新年快乐！】给徐欣发了过去。

不出意外，对话框同时出现了另一条，【媚宝～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天天开心！】

手机振了一下，突然弹出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李玉媚的眉头紧锁，是谁呢？不会是于菁吧……

屏幕的亮光慢慢地暗下去，至黑屏。

随后她咬着嘴唇，点进了聊天框。

【请问你是？】

没过几秒，【曾什韩。】

屋外的烟花声不断，“咻——嘭”交替进行，心脏也在胸腔里突突直跳，紧缩的眉头已于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眉眼弯弯，【曾什韩，新年快乐呀！】

李玉媚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发了一条，【你有手机了？】

【是的，前段时间买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呀？】

【问张灼明要的。】

【好滴好滴，我们＋vx吧？】

对方简单明了地甩来vx号，【zsh……】

曾什韩的头像是星空，缄默不语，但感觉又无声胜有声。

【你今天吃饺子了吗？】

曾什韩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神色暗淡，感受着夜，感受着冷风，还有空空的胃，可一想到少女明媚的笑容，便不再犹豫，【嗯。你呢？】

【我也吃啦！贺女士包的，可好吃了，等开学了带给你尝尝！！！】

【江区冷吗？川城还蛮暖和的。】

【冷。】

【啊～那你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可不要生病了！】

【你也是。】

璀璨的烟花光从窗帘潜入，时而扫过少女的星星眼，时而掠过少女摇晃的脚。

李玉媚忆起心中的不解，【曾什韩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于是她将自己婆婆老年痴呆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疑惑悉数告诉了曾什韩。

手机连振了几下。

【我觉得，即使记忆模糊了，你婆婆可能记不住亲人的名字，但过去种种的美好回忆，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你们彼此之间仍存在深刻的情感连接。】

【人的本质与生命的意义都在于我们本身，外表的衰老与记忆的衰弱都是生命过程的一部分，无需质疑曾经的经历。】

【法国作家西蒙娜·德·波伏瓦在《岁月的力量》中写道：“衰老揭示了我们最初的真相，即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成为自己，直到最后。” 即使记忆消散，一个人曾塑造的爱、留下的痕迹，依然在他人生命中延续，生命的价值不在于“记得多少”，而在于“存在过，并被温柔以待”。】

心中的雾霾顿时散开，笑意从眼角漫开，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我懂啦！曾什韩你好聪明好厉害好棒～我喜欢跟你聊天！！！跟你聊天很开心。】

曾什韩于一片黑夜中，目光落在了“我喜欢”上面，嘴角微微上扬。

【早点休息。】

似乎感觉太生硬了，于是又加上，【晚安。】

李玉媚回了个小猫的晚安表情包，少女的活泼可爱仿佛要溢出屏幕。

曾什韩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万缕相思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夜里，那上扬的嘴角还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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