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苏挽意的神经。
她蜷缩在病床上,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戒断反应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着她的血管,冷汗浸透了后背的校服,布料黏在皮肤上,冷得像一层冰。她咬紧牙关,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某种濒死的动物。
**"……药……"**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嘴唇干裂出血,舌尖尝到铁锈味。三天没吃抗抑郁药,大脑像是被搅碎的玻璃,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蔓延至全身。她颤抖着摸向左手腕的纱布——昨晚的美工刀不够锋利,割了三下才见血,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脑子里那种撕裂感,这反而成了某种解脱。
门被猛地推开,冷风灌进来,带着雨夜的潮湿。陈骁翻窗而入,校服被雨水打湿,额前的碎发滴着水,右膝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进深色校裤,洇出一片暗红。
**"操,这破窗户……"** 他低声咒骂,踉跄着站稳,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时热气混着甜腻的奶茶味涌出来。
苏挽意没动,只是盯着他,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戒断反应让她的眼球像是被火烤过,干涩刺痛。
**"加了双倍止疼药。"** 陈骁单膝跪在床边,拇指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顿了顿,**"张老头柜子里偷的,和上次的不一样,但应该能缓缓。"**
苏挽意没接,只是摇头,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喘息。她的右颊还留着未消的掌印,边缘泛着青紫,像一片枯萎的花瓣。
陈骁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保温杯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苏岳山昨晚用皮带还是拖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苏挽意没回答,只是慢慢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半个带血的牙印。
陈骁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说,"** 苏挽意突然笑了,眼泪却无声地往下掉,**"说我在储物柜藏药的样子……像我妈当年藏避孕药。"**
保温杯"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奶茶溅在陈骁的鞋面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他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指节泛白,像是下一秒就要砸穿墙壁。
**"他今早递了调职申请。"** 苏挽意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下周一……带我走。"**
空气瞬间凝固。
陈骁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慢慢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哑得不像话:**"南方哪个城市?"**
**"没说。"** 她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但他说……要让我转去封闭式女校。"**
窗外的悬铃木突然剧烈摇晃,天气预报里的倒春寒提前来了。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吹得苏挽意浑身发抖。陈骁摸出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还是上周替她挡烟灰缸时摔的。日历页面停留在10月30日,标注着"K7041次/漠河"的红色记号。
**"听着,"** 他掰开一粒胶囊,把药粉倒在她舌尖,**"我攒了六百二十七块,够买两张……"**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林小雨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光柱扫过陈骁时明显顿了一下:**"果然在这!张主任带着你爸正往这边来!"** 她看向苏挽意,突然压低声音,**"你弟在综合楼后门等……"**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
陈骁猛地扯下窗帘绳,三两下绑在苏挽意腰间,推开窗户就要抱她出去。
**"来不及了。"** 苏挽意突然平静下来,伸手抚平他翻卷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颈侧跳动的脉搏,**"帮我……照顾好那些向日葵。"**
脚步声停在门外。
陈骁最后看了她一眼,翻身跃出窗户,消失在雨幕里。
几乎是同时,铁门被踹开的巨响震得吊瓶架嗡嗡作响。
**"贱骨头!"**
苏岳山身上的酒气熏得林小雨倒退两步。他一把揪住苏挽意的头发,把她从病床上硬生生拖下来,头皮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装病躲早操?"** 他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砰"的一声闷响,苏挽意的后脑勺重重磕在瓷砖上,血顺着耳廓流下来,温热黏稠,像融化的红蜡。
**"苏先生别激动!"** 张主任假惺惺地拦了一下,**"转学手续需要学生本人……"**
**"我是她法定监护人!"** 苏岳山掏出皱巴巴的调职令甩在桌上,**"市精神卫生中心开的证明在这儿!我女儿有严重自杀倾向,必须——"**
林小雨突然插话:**"苏挽意上周月考年级第七。"**
空气瞬间凝固。
苏岳山的额头暴起青筋,转身就是一耳光。苏挽意偏头躲开,却被他抓住头发往墙上撞。
"砰!"
第二下。
"砰!"
第三下。
血从她的鼻腔涌出来,滴在白色校服上,像绽开的红梅。她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苏岳山的咒骂。
"带走!" 他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拖,白大褂下露出腰间别的皮带。苏挽意被拖过走廊时,看见陈骁的影子在楼梯拐角一闪而过。
暴雨倾盆而下。
苏岳山拽开车门,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塞进后座。苏挽意的额头撞在车窗上,血顺着玻璃滑下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一片淡红。
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教学楼顶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那个他们用来种向日葵的酸奶盒,此刻正在狂风里摇摇欲坠。
三天后的清晨,陈骁撬开校长办公室偷出学生档案。苏挽意的资料页被撕走了大半,只剩一角残片粘在封底,上面模糊印着"南山市青山"几个字。他摸出口袋里融化的跳跳糖撒在纸上,紫色糖粒滚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墙上中国地图最南端。
而在南方某间密闭的卧室里,苏挽意抠着手腕结痂的伤口,窗外陌生的乔木在雨中沙沙作响。床头柜上的药瓶空空如也,瓶底压着张字条:"等二十岁,去看真正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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