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空枝曾结玲珑子

敖丙悠悠醒转，已是第二日凌晨，他一睁开眼，就闻到了殿内隐约的血腥味，花香药香也掩盖不了，他不安起来，颤抖着用手抚向腹部，那里一片沉寂，触碰不到任何灵气存在的痕迹。

  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

  “敖丙殿下，这盏补药是刚炖出来的，三太子殿下交代让您趁热服下。”

  他大怒，衣袖挥去，药盏哐当一声碎落在地，汤药泼洒了一地，一瞬间，怒火如熊熊烈火般在他胸中肆意燃烧，烧尽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他双目圆睁，满脸涨红，粗重的喘息声中满是愤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怒气所凝固

  他捂住腹部：“你们滚出去…一个个都是杀我孩儿的帮凶！”

  仙侍们不敢吱声，收拾妥当悄悄退出去

  补品，昂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入云楼宫，络绎不绝，大有将云楼宫淹没之势

  敖丙却是一日日沉默消瘦，终日蜷坐窗棂下回避众人目光，案头羹汤渐凉亦不动箸。每至夤夜便惊醒于冷汗涔涔的噩魇，恍惚间总见殷红浸透锦衾，晨昏交替间愈发憎恶镜中枯槁形骸，恍惚自问是否因杀孽深重遭了天谴，竟连骨血至亲都护不住。殿外海棠簌簌落尽时，他仍困在自筑的囹圄里，任春深似海也化不开眉间寒霜。

  哪吒自那日之后，未再踏足他的寝殿，不来也好，他厌憎地想。

  一壶热茶，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不外如是。

  难不难过日子总是往前走，纸张和着旧伤一页页翻过，这日天气好，侍者们将他推出来晒太阳，他在阳光里，举起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迎光照射着，阳光从指缝溜出来，抓也抓不住，像时间的沙漏。久不见太阳，他的眼睛被刺激得咪了起来，盯久了逼出一点眼泪，他想，真的到头来一场空呢？他只是怨恨自己：为何还不死呢？

  他就在这样泪眼模糊里瞥见了一抹红。

  哪吒从山石后现身，经久不见，他还是昔日模样，只是如玉的脸庞如今落了一层霜，他低垂眼眸，如庙中神坻，只是抬眼时，仍见三分剔骨还父的狠绝

  他走近敖丙，伸手将他揽过，嗔道：“怎么如今瘦成这个样子？”

  敖丙不答，浑身恐惧如石子投入水中，荡起满池涟漪，一圈圈扩散，突然，一股甜腥猛然直充口腔，他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

  哪吒猛的吃了一惊，就要传医官，他强撑着，以手制止：“无妨，我这病医官治不了。”

  他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我一见莲花圣人就恶心反胃，呕吐欲死，此症如何解得？”

  “敖丙，你敢！”哪吒大怒，掌心骤然腾起的红莲业火，却在触及那人苍白面容时倏然凝滞，化作细雪纷扬飘落，"你当真是要剜我的心。"

敖丙忽觉喉间腥甜翻涌更甚，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咽下，他不觉一笑：“圣人还要再来一次吗？”

  他以颈相就：“敖丙求之不得，也好早日去陪陪我那孩儿。”

  “你当真无药可救！冥顽不灵！哪吒恨恨抛下一句：“你刚小产不久，本座慈悲不与你计较！等你想清楚了，本座再来！”

  “哪吒…”

  敖丙突然喊了一声。

  哪吒诧异回头，却见敖丙仔细打量他，从小至下，一毫不漏，用目光一寸寸临摹，似乎要把他的样子细细刻意在心里，他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看得哪吒心里一阵阵酸楚，他强忍泪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本座说？”

  敖丙摇头：“敖丙无话，敖丙恭送莲花圣人。”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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