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色密码

通风管道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林沐瑶趴在检修口边缘，指甲抠进金属接缝的锈迹里。陆昭晔的呼吸面罩还挂在她脖子上，橡胶带勒着溃烂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密码错误。"机械女声从脚下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嘲讽，"剩余尝试次数：2。"

她低头看去。垂直梯下方三米处，陆昭晔正单手吊在摇摇欲坠的电缆上。他制服的领口被扯开，锁骨处的蔷薇纹身沾着机油和血，喉结上的月牙形伤疤随着喘息不断起伏。倒计时在他脖颈处闪烁：00:05:17。

"你记不记得——"他突然抬头，汗珠顺着眉骨滚落，"福利院后面那棵歪脖子树？"

电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沐瑶瞳孔骤缩，十二岁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暴雨夜，发着高烧的男孩蜷在树杈上，怀里紧紧抱着偷来的退烧药。她踮脚递过去的草莓糖，在他掌心化成了黏糊糊的粉红色。

"七月......"她嗓子哑得不像自己，"是七月二十三号。"

陆昭晔笑了。这个笑容让他眼下陈年的烧伤皱成蜈蚣状，和当年那个发梢滴着雨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他松开电缆坠向控制台，军靴砸在键盘上溅起一串电火花。

"密码验证通过。"

整个B3区突然剧烈震动。林沐瑶抓住的金属板猛地倾斜，她整个人滑向深渊。千钧一发之际，陆昭晔扑过来抓住她手腕，冲击力让他跪倒在地。制服布料撕裂的声音里，她看见他后背的弹孔又开始汩汩冒血。

"抓紧！"他手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青筋像电路图般凸起。林沐瑶的指尖擦过他掌心厚厚的茧，那种粗糙的触感莫名熟悉——是常年握军刺磨出来的。

坠落停止得猝不及防。她的鼻尖撞在陆昭晔胸前，闻到了血腥味下面藏着的松木香。父亲书房的味道。这个认知让她胃部抽搐，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钳着她腰侧的手突然收紧。

"看前面。"他声音压得很低，热气喷在她耳廓上。

三十七个培养舱正在他们面前依次开启。淡蓝色液体倾泻而出，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苍白的少女。最中央的舱体直立起来，里面的"林沐瑶"突然睁开眼睛——虹膜是诡异的全黑色。

"呼吸频率匹配度99.9%。"机械女声响起，"记忆覆盖完成倒计时：180秒。"

陆昭晔突然把林沐瑶往后一推。她踉跄着撞上控制台，后腰被某个硬物硌得生疼。低头看去，是韩东岳的银色遥控器，红色按钮上的保护盖已经弹开。

"选吧。"陆昭晔背对着她走向培养舱，军刺在掌心转出冷光，"放血还是放火？"

这句话像刀尖捅进太阳穴。林沐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十二岁的陆昭晔也是这么问的——当时他手里攥着半截玻璃片，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福利院。

培养舱里的克隆体开始同步呼吸。三十七双全黑的眼睛齐刷刷转向林沐瑶，嘴角以完全相同的弧度上扬。最中央的那个抬起手，指尖轻轻敲击玻璃壁。

咚、咚、咚。

和韩东岳在监控屏上敲击镜头的频率一模一样。

"你还没发现吗？"克隆体们齐声开口，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带着杂音，"我们才是原版。"

陆昭晔的军刺突然脱手而出。刀锋扎进中央培养舱的玻璃，蛛网状的裂纹瞬间爬满整个舱体。克隆体的笑容僵在脸上，黑色虹膜开始渗出鲜血。

"现在！"陆昭晔扭头吼道，脖颈上的倒计时已经跳到00:02:45。

林沐瑶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整个B3区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她听见液体沸腾的咕嘟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三十七个培养舱同时爆裂，克隆体们像离水的鱼般疯狂抽搐。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脚踝。

林沐瑶低头，对上一张正在融化的脸。中央舱的克隆体爬了出来，皮肤像热蜡一样从骨头上滑落。她死死拽着林沐瑶的裤脚，裂开的嘴角不断重复着："你偷了我的人生......"

军刺破空而来的尖啸打断了指控。陆昭晔这一刀直接贯穿克隆体的太阳穴，刀柄上刻着的数字在血泊中格外醒目——和林沐瑶锁骨下方植入芯片的编号相同。

"走！"他拽起林沐瑶冲向紧急通道，掌心全是黏腻的血。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克隆体们一个接一个炸成血雾。

通道尽头的金属门正在缓缓闭合。陆昭晔突然把林沐瑶往前一推，自己却慢了一步。门缝夹住他制服下摆的瞬间，林沐瑶看见韩东岳出现在走廊尽头。

白大褂一尘不染，眼镜链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沐瑶。"他停在十步开外，从口袋里掏出熟悉的荧光剂，"你母亲临终前最惦记的，就是你锁骨下面的伤疤愈合没有。"

林沐瑶的指尖无意识抚上锁骨。那里有道月牙形的旧伤，和陆昭晔喉结上的疤痕形状完全相同。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十二岁火灾夜，少年背着她冲出火场时，烧断的房梁砸下来，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渗进伤口。

"想起来了吗？"韩东岳又走近两步，荧光剂在他指间发出幽蓝的光，"当年要不是陆昭晔偷走实验日志......"

金属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昭晔不知用什么方法撬开了液压装置，此刻正用肩膀顶着门板往外挤。他制服的领口完全被血浸透，锁骨处的蔷薇纹身在血泊中妖冶得刺眼。

"别听他的！"他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你锁骨下面的是——"

韩东岳的遥控器突然亮起红光。陆昭晔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般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林沐瑶看见他脖颈处的倒计时疯狂加速：00:01:29...00:01:15...00:00:59......

"这是神经同步装置。"韩东岳用皮鞋尖踢了踢陆昭晔抽搐的小腿，"他每说一句谎话，你们的倒计时就会加快。"

林沐瑶扑向遥控器的动作比思维更快。韩东岳似乎早预料到这点，轻松侧身避开，同时按下某个隐藏按钮。陆昭晔突然弓起身子，喉间溢出痛苦的闷哼。倒计时数字像疯了一样跳动。

00:00:37...00:00:23...00:00:15......

"住手！"林沐瑶的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你到底要什么？"

韩东岳的眼镜片反射着冷光。他慢慢蹲下来，白大褂下摆扫过陆昭晔冷汗淋漓的脸。

"很简单。"他掏出针管扎进陆昭晔的颈动脉，抽出的血液在试管里泛着诡异的蓝光，"我要你自愿回到培养舱。"

林沐瑶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混着脸上融化的皮肤组织往下淌，在金属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看见陆昭晔在剧痛中拼命摇头，嘴唇蠕动着做出"呼吸机"的口型。

倒计时跳到00:00:05。

韩东岳突然把试管举到她眼前。借着幽蓝的荧光，林沐瑶看清了液体里悬浮的银色颗粒——和父亲实验室那些失败的克隆体培养液一模一样。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韩东岳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在哄不肯吃药的孩子，"每次记忆覆盖后，都是他用血帮你重置基因链。"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陆昭晔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他挣扎着抓住林沐瑶的裤脚，染血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

"密码......"他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是草莓糖的......"

最后的单词化作血淋淋的咳嗽。林沐瑶跪下去抱他，却发现陆昭晔的瞳孔已经扩散。脖颈上的倒计时装置自动脱落，露出下面新鲜的针孔——排列成歪歪扭扭的蔷薇形状。

和苏晚晴临死前塞给她的血画图案一模一样。

林沐瑶的指尖陷进陆昭晔已经冰凉的肩窝里，那里的肌肉还保持着痉挛时的僵硬。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转。

"密码是草莓糖的......"她机械地重复着，突然发现韩东岳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不是血，是福利院外墙那种氧化铁颜料。

培养舱的碎片在她脚边微微颤动。三十七个克隆体的残肢正在融化成淡粉色粘液，散发出过期的葡萄糖酸味。林沐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每次注射抑制剂后，陆昭晔总会往她舌底塞一颗草莓糖。

"看来他最后也没告诉你真相。"韩东岳的皮鞋尖碾过陆昭晔垂落的手腕，金属表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当年被扔进火场的其实是你。"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和克隆体敲玻璃的节奏分毫不差。林沐瑶抬头，看见检修口边缘垂下一缕熟悉的灰白发丝——是苏晚晴每周三来检修设备时必扎的脏辫。

韩东岳的动作明显滞了一瞬。这个破绽让林沐瑶突然意识到，他眼镜链的晃动频率和克隆体们说话时的电流杂音完全同步。

"你才是复制品。"她脱口而出，同时摸到陆昭晔后腰别着的军刺。刀柄上刻着的数字正在发烫，灼得她掌心起泡。

整个B3区的灯光突然开始频闪。在明灭的间隙里，林沐瑶看见韩东岳的镜片后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他的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撕裂到耳根，露出和克隆体如出一辙的黑色牙龈。

"真遗憾。"假韩东岳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白大褂下伸出六条机械触手，"本来想用温和的方式回收样本。"

军刺扎进金属地面的瞬间，林沐瑶借力腾空而起。假韩东岳的触手擦着她小腿划过，撕开的裤管里露出淡蓝色的疤痕——和培养舱里克隆体的皮肤一模一样。

通风管道突然炸开。苏晚晴抱着老式火焰喷射器跳下来，高温气流把机械触手烧成赤红色。"发什么呆！"她一脚踹开正在融化的克隆残骸，"那小子用命换的三十秒不是让你用来怀疑人生的！"

林沐瑶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频闪造成的色块。她跌跌撞撞扑向紧急通道时，听见假韩东岳体内传来熟悉的倒计时提示音。00:00:30的电子合成音里，突然混进陆昭晔当年背她逃出火场时的咳嗽声。

"跑！"苏晚晴把喷射器油罐砸向控制台，爆燃的火光中，林沐瑶看清了她后颈的条形码——和父亲实验室日志上的批号完全相同。

通道尽头的安全门正在降下。林沐瑶滑铲冲过门缝的刹那，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进她领口。低头看去，是陆昭晔那块永远走不准的怀表，表盘玻璃裂成了蛛网状。

时针分针永远停在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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