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抓地的手一顿,随后胆怯地抬眼,看着他,颤颤巍巍的问道:
贾仁:小的上面的人…不就是世子您吗?
贾仁三十五岁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并非才华出众,更不是圣上钦点,而是有人刻意捧他。表面上说是随烬的部下,背地里却另有他主,专门帮那人做暗地里洗白的事。
随烬自小便出类拔萃,乃逸群之才。本在十五岁就能坐上的刑部尚书之位,却碍于圣上和众奸臣的干预,十九岁才入仕。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本就很不容易了,更无心干预朝廷上那些明枪暗箭,尔虞我诈。
他为了自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恶贯满盈,横行霸道。
随烬:乱说话…舌头会掉哦。
贾仁闻言立即回避视线,手触过的地面,形成一道道抓痕,带着臭水和污泥,沾染一身的他窝在地上,好比蜣螂抱粪,令人作呕。
虞君霜用仅有的力气抬起头,看向这个有关一面之缘的人,陷入回忆。
随烬在平阳县任职县尉期间,圣上派了二百人给他,阵仗甚至大过了平阳县主,叫人好不羡慕。
但二百人里,无一人可靠,都是圣上为了更方便的监视他,布下的渔网。
刚上任第一月,平阳县连出命案,一夜死了五个人。
好巧不巧,五人都是相同的死法,皆被掏去了五脏六腑。
尽管随烬已经三令五申,封锁消息,却还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次日就传遍了整个县,第三天就传了两个邻县。
谣言传回来,说这五人是被妖物所害,妖物,专门吃人的肝脏,是谁传播的,一目了然。那段时间,平阳县人心惶惶,县民整日担惊受怕。
圣上派给他的手下,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干活力不从心。只靠他一人,想尽快找凶手,只怕是有余于心,而力有所不逮。
再加上当年承怀王谋反之事,整个朝廷上下,以及邻县县丞,没有一个人敢帮他,哪怕是以他随世子的身份。只有在一旁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一封密信传于了他,信上并无署名,但写的人正是十八岁的虞君霜。
那年虞君霜已当家三年,周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管,包括靖川县丞一职。
她听说了此事,不忍对他袖手旁观,但又无法当面帮助他,只能派宁徵和昭陵暗中和他通消息。
那些天她秉烛达旦,向随烬征集了所有的证据,没日没夜的整理调查,还对平阳县居民进行了暗地走访。
虞君霜只要找到一丝线索,就立即转递给随烬。为此,她还差点受到牵连。
此事之后他们便断了联络,虞君霜听宁徵说,此案已经破了,但再具体一点的消息,她们就不清楚了。
这件事,除了宁徵和昭陵无第四人知道,连随烬也不清楚写信人的面貌。
此次被捕,虞君霜早有准备。
随烬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随烬:周冶卖国通贼这些事,虞娘子可知?
气氛变得严肃,仿佛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这至关重要的答案。
突然,一只乌鸦从高栏飞了进来,一头撞死在墙上。
虞君霜看了看血淋淋的乌鸦,又对上随烬的眼眸,思索片刻,回道:
虞君霜:奴家平日里,无事便写写诗词,夫君去了哪,做了什么,奴家无心理会。
贾仁:随世子您看看,此女就是这么嘴硬,您放心吧,她是不会说的。
贾仁极力证明虞君霜的罪恶,反驳她的一切。
随烬揣着明白装糊涂,带着答案又问:
随烬:你是在恨他?
虞君霜:奴家怎敢对夫君持有恨意,随尚书别拿奴家说笑了。
随烬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转身取了把匕首。
虞君霜目睹这一切,依旧平静。
随烬缓缓上前,在她面前徘徊,轻笑道:
随烬:虞娘子是喜欢断手还是…断舌头?
虞君霜冷哼一声,微微一笑,说:
虞君霜:随尚书果然名不虚传,和传闻中一样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呀。
随烬突然大笑,眼中止不住的戏谑:
随烬:本世子记得,传闻里还说我是天降灾星,狗行狼心…对吗?
他表情突地阴暗,直直的扎进虞君霜的手心。
虞君霜手指修长纤细,如同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光芒。这一刀下去,手心绽了个大口子,她不由自主的蜷缩手指,不停颤抖。
她嘴唇微张,嗓子像噎了什么东西,半天说不出话。
又一口猛然从她口中涌出,强烈的血腥味使她不停干呕,泪水也因强烈的反胃挤出,打湿了她羽扇般的睫毛。
随烬缓缓松开刀柄,冷笑道:
随烬:死在灾星手里,算你幸运。
胸口的血还没止住,手心的血又淅淅沥沥的滴落,虞君霜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随烬一剑破开了她的手铐,他伸手环上她的腰,虞君霜瘫倒在他怀里。
随烬:卫亓,唤凌娢。
门口竖了半天的小侍卫收到指令,转头就去请医。
随烬从胸口取出一块绛紫色手帕,轻轻的为她擦去嘴角的血渍。
另外一个侍卫走进来,报告:
竹九:世子,牢房已经收拾好了,用我来送虞小姐过去吗?
随烬一只手扶着虞君霜的肩膀,一只手搂着她的腿,抱着她走过去,说:
随烬:不用,给我带路。
竹九:是。
叶朝收拾的这件牢房,除了破旧了点,被褥、桌椅、纸墨笔砚样样俱全,通风还好,没有臭气,窗户虽高,当阳光直照,还算亮堂。
随烬轻轻地将她平放在床上,给她又多添了两床被子。
没一会儿,凌娢赶来,右手手指搭在虞君霜的右手手腕上,瞳孔一震,看向随烬,眼里压不住的震惊。她又摸了左手,结果不变。
贾仁看见这一幕,疑惑探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贾仁:凌小姐,她这是?
虞君霜:死了。
贾仁两腿一软,向后顿了几步,瘫坐在地上,眼珠瞪的都要掉下来了,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贾仁:死…死了?
凌娢恢复平静,淡淡的嗯了一声。
随烬面无表情,语气轻飘飘的说:
随烬:这才捅几刀就死了?真没意思。
他看一下低烧蜷缩的贾仁,突然的阴暗笑道:
随烬:贾侍郎,这人可是你捅死的呀,跟本世子可没有关系哦!
贾仁变得更加慌乱,声音颤抖道:
贾仁:随…随世子,那最后一刀…可是您补的啊,您怎么能赖下官呢?
随烬眉眼露出笑意,走到他身边,蹲下,用手抓住他的下巴,说:
随烬:胸口那两刀可是你捅的呀,凌医师可在这呢,你躲不掉的。
贾仁:可…可是…
随烬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扬着嘴角背过身去,声音越来越远:
随烬:贾侍郎,你知道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凌娢和两个侍卫,一同跟在随烬后面,渐渐的看不到身影。
贾仁双手支着地,思索了片刻,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贾仁: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恍然大悟。
他扶着桌子缓缓起身,语气焦灼还带有些许颤抖:
贾仁:来人,把她抬去九名山,埋了。
手下:是。
贾仁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那几个人,小声嘱咐道:
贾仁:悄摸的送出城外,封闭消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手下:小的明白。
几个人将虞君霜放在泔水桶中,在他头顶铺了几张白菜,然后盖上棉布,推了出去。
推了一路,几人都是从小道走的。
直到出城门,庞大的木桶吸引了关门校尉的注意,他满眼疑惑,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问道:
关门校尉:这么大的桶,做什么用的?
手下:是贾侍郎府上的烂菜叶,贾侍郎想着扔掉都浪费了,就吩咐小的将此运去城外卖给养猪的人家。
校尉听到贾侍郎的名号,一下变得精神起来,嬉皮笑脸的拍了拍那人的背,附和道:
关门校尉:原来是贾侍郎的人啊,早说呀,早说我就让你们走了。小兄弟…没耽误你们干活吧!
几人吓得不敢说话,颤颤巍巍的低着头,有意无意的遮挡泔水桶,附和着他笑了几声:
手下:没有没有,我们哪敢呀,校尉您忙着哈,小弟几个…先出城了…
校尉嗯了一声,送走了几人,看着他们远行的背影,沾沾自喜道:
关门校尉:应该能替我说两句好话吧?
几人畏头畏脑的将泔水桶推出了城。
夜色渐深,几人已经挖好了大坑,累得满头是汗,其中有一个身板小小的捕快抱怨道:
捕快甲:什么人啊,捅死了人让我们来埋,还非要埋上山,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捕快吓得赶紧闭嘴。
高个子捕快叹了口气,说:
捕快乙:快别聊了,看着天要下雨了,赶紧给这人扔下去吧。
风越刮越大,山上的风势凶猛无比,犹如鬼哭狼嚎,直击人心,令人胆战心惊。
几个捕快将坑填平之后,拎着锹,头也不回的就跑走了。
渐渐地下起了雨,阴雨之下,大地变得湿漉漉的,仿佛是被无尽的阴暗所浸透。雨滴打在地面,溅起一串串水花,像是哀愁的旋律,在大地上奏响。而远方的雷声,如同天空的怒吼,使得这曲哀歌更加凄凉。
刚被填满的土坑,掺着雨水,变得土洼洼的,变成了一摊软泥,显得十分恶心。
突然,一只沾满泥土的手从泥洼中伸了出来,紧紧的抓起地上的泥巴,手上没有一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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