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黑骑士

清明节的风雨似乎还在记忆里未曾散去，街边的梧桐叶又绿了几分，带着初夏的躁动。日子像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淌过，不带一丝波澜，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顾楚衍的生日，就在这不经意间到来了。而这一天，也是他离开他的日子。时间真是个残酷的玩弄者，将两个本该毫无关联的日子，硬生生地绑在了一起，成了他生命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清晨，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顾楚衍睁开眼，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早已蒙尘的相框上。照片里，他和许庭声笑得那么灿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自己从那个温暖的回忆里拽出来。他起身，洗漱，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然后，他走进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喝了一大口。水很冰，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灼热。

他走到玄关，拿起钥匙，又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房间里，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里，是一束黑骑士玫瑰。深紫色的花瓣，如同凝固的血液，带着一种神秘而绝望的美，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

他带着这束花，走出了家门。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他开车，一路沉默，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墓园还是那个墓园，只是季节不同，气氛也有些许变化。春天的肃穆被夏日的生机所取代，但那份属于死亡的寂静，却从未改变。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略显荒凉的山坡上。这里埋葬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顾楚衍站在墓碑前，手里的盒子装着一束鲜艳的黑骑士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带着他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守护的温度。他坐在墓碑前，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只是今天，他感觉格外不同。今天是他的生日，一个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充满希望和喜悦的日子。可他却选择来到这里，来到爱人许庭声的身边。

顾楚衍轻轻地将玫瑰放在墓碑前，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悲伤。他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和日期，那几个字仿佛是用烧红的烙铁刻在他心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墓碑上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笑容温柔，眼角眉梢都带着对生活的热爱。那是他的爱人，是他曾经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港湾。顾楚行看着墓碑上她的笑脸，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温暖，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顾楚衍的喉头有些哽咽，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翻涌上来的酸楚。他低下头，看着那枝的花，又抬头看着墓碑上许庭声年轻帅气的笑脸，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但也是你的忌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我……我恢复得不错，医生说，假肢可以做得越来越像真的一样，也许……也许以后，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抱抱你，牵着你……只是……只是少了你，这世界好像……好像就缺了一块，怎么都补不上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太阳已经移动了位置，久到周围开始有零星的脚步声响起：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你知道吗？我昨天梦到你了，我们还在那个老房子里，你还在给我织围巾，嘴里还念叨着说我手冷，我醒来后，枕头都湿了……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大家都牺牲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加尔德和克里斯那俩家伙也加入了我们刑警队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我还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他……和你很像，无论是眼睛还是样貌，性格也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你换另一种方式陪伴我呢

顾楚洐（刑警副队长）：明天我带你去看中国的长白山与洪都拉斯

他抬起手，用那只完好的手，擦拭着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不能沉溺在这种悲伤里。许庭声牺牲了，队友们牺牲了，他不能再失去更多。他必须活下去，为了活着的家人，也为了那些逝去的战友。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墓园，也洒在了顾楚衍的身上。他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有眼角的泪痕，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现实中的气息，感受阳光的温度，感受脚下土地的坚实。

他站直身体，最后看了一眼那束鲜艳的玫瑰，看了一眼墓碑上爱人的笑容。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山坡。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也拉长了他身后那道无法磨灭的悲伤。他的步伐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但他的头却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高。顾楚衍没有带走那束黑骑士玫瑰，让它留在这里，陪伴着他。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艰难。失去手臂的疼痛，失去战友的痛苦，失去部分记忆的迷茫，还有那个挥之不去的、关于家庭破碎的噩梦，都会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但他不能倒下。他是顾楚衍，一个警察，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必须背负起这一切，继续走下去。

山坡上，那束玫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墓碑守护者的沉默低语。而山下，顾楚衍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只留下一个孤独而倔强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落寞，又格外坚毅。

他的爱人许庭声，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而他，也永远地留在此处，留在这一片冷寂的黄土之下。岁月无声，却带不走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大地沉默，却掩不住那份深沉无尽的哀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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