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开的瞬间,尖叫声像碎玻璃一样炸开。有人猛地把头扭向墙壁,有人捂住嘴踉跄后退,还有人扶着膝盖干呕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灰尘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干燥气息。
晨宇曦站在门口,脸上的惊愕恰到好处。他看着房间里瘫倒的灰色人影,喉咙里本能地涌起一阵作呕感。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的走进去。
房间里像被塞进了蒸笼,惨白的吸顶灯烘烤着一切。没有窗户。门边那块深色的地毯吸饱了液体,颜色深得像凝固的旧酒——只是气味刺鼻地提醒着它的本质。
避开那片湿漉漉的区域,他走到尸体旁蹲下。死者的姿势很奇怪,像被人随意抛掷的破麻袋。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冷僵硬,带着一种非生命的质感,如同深秋田埂上冻硬的土块。晨宇曦强压下指尖传来的不适,仔细感受关节的僵硬程度。
“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也许是吧?不能确定。”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带着冰冷的重量。这意味着,关于项圈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功能——尤其是那致命的启动机制——随着7号的死亡,彻底沉入了黑暗。
谁干的?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尸体穿着普通的灰色运动外套。晨宇曦的目光落在衣袋上,伸手探了进去。指尖接触到粗糙的纸质。
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染着深褐的污渍。他展开来,白炽灯照出上面急促歪斜的字迹:
“实验!一场互相残杀!我发现了不对……背后有隐情!但不能说……会害死你们!原谅我的谜语和自私……让好人处于劣势。”
绝望扑面而来,但这“遗言”模糊得像隔着一层雾。几乎什么都没说。晨宇曦面无表情地将纸页一折,指节在边缘轻弹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站起身,转向门口挤作一团、面色惨白的人群,提高了声音。声音里带着一种紧绷的、极力克制后的不稳:“门窗锁死,钥匙在里面,门是反锁的。窗框锈死了,门缝连根线都塞不进。”他举起那张皱巴巴的纸,“这遗书……自己写的。没别的可能。”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一张张恐惧的脸,加重了语气:“是自杀。”
说完,晨宇曦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眉头深深拧起,后退一步,迅速退到了人群最后方,后背几乎贴到冰冷的墙壁。他从裤袋里掏出一点纸巾,低头狠狠擦了擦刚才触碰过尸体的手指,才将纸巾揉成一团攥紧。
人群嗡嗡作响。一个年轻男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捂着嘴冲出房间,走廊里传来剧烈的呕吐声。其他人下意识地又退开了一些,仿佛地上的血迹会蔓延过来。
张清泽没有动。他靠在对面的门框上,双手插在深色夹克口袋里。这位已经褪去警服多年的老刑警,目光像两束无形的探照灯,从人群缝隙里牢牢锁定了人群后方那个颀长的身影——6号,晨宇曦。
太不对劲了。
这小子从进门开始,每一步都踩在了不合时宜的点上。主动去检查尸体?还去掏死者口袋?动作还那么快、那么……利索?刚才宣布“自杀”的声音,那份努力压抑的“颤抖”也假得很。张清泽在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见过太多人面对尸体时的崩溃反应,真的害怕绝不是这样的。晨宇曦更像在按着剧本表演,一个“惊慌但又试图保持冷静”的年轻人剧本。
他越看晨宇曦那副样子,胸腔里那股隐而不发的怒火就越沉。这根本不是在帮忙。这简直是在破坏现场,是在有目的地掩盖线索!像是有只手在暗中快速地把水搅浑。
张清泽挪动了一步,借着人群的掩护,更仔细地观察着晨宇曦退开时的神情和动作。那小子低着头,嘴唇紧抿,攥着纸团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似乎也在悄悄地、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人,眼神冷静得像块玻璃,哪有一点“恶心呕吐”的样子?
这是在找人?还是说,他已经怀疑谁是凶手了?或者……他自己就是那个凶手?
不,动机还说不通。张清泽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但心底的怀疑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越扩越大。
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男人颤抖着声音指着地上的血迹开口:“可…可血怎么会这么淡?像是兑了水?”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张清泽精神一振,也看向那片颜色异常的地毯。空气中确实干燥得过分,和他印象中那种粘稠的、血腥味浓到挥之不去的凶案现场不太一样。
“干得快?”有人小声嘀咕。
张清泽无声地摇头。昨晚外面下过小雨,空气湿度很高。这房间里怎么会这么干燥?他甚至能清晰听到墙壁里隐隐约约的低沉嗡鸣——空调通风系统在运转。这破败地方,设备居然还在工作?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张清泽脑海:凶手利用通风加速了血迹表面的空气流通,造成了一种类似于“放置很久”的干燥假象,从而干扰对死亡时间的初步判断! 手法很聪明。绝对不是新手所为。老练,细致,而且……非常冷静。这个人很可能就在这个房间里,此刻正用同样的目光观察着每一个人,包括他和晨宇曦。
“大概率是这样……还需要收集更多信息,再下定论。”张清泽想着
一股寒意顺着张清泽的脊椎爬上来。
目光再次投向人群后方的晨宇曦。那小子依旧贴着墙站着,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凝神听着刚才关于血迹浓度的疑问。但他攥着纸团的手指没有松开,站姿也毫无放松的迹象。
就在这时,张清泽清楚地看到,晨宇曦低垂着的、看似不安的视线飞快地从房间角落天花板的通风口位置扫过!目标明确,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通风!
他注意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击中张清泽。晨宇曦注意到了那个被忽略的通风系统!这绝不是巧合!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惊慌失措的普通人”,他一直在观察,在分析,而且分析速度惊人!
刚才他检查尸体、掏口袋、看遗书、甚至退开……所有动作瞬间在张清泽脑海中重组。那双检查尸体的手,太稳了!掏口袋的动作,精准得像在取自己家的钥匙!指尖弹开遗书那一下,轻松得如同弹落桌面的面包屑!
习惯!这是刻入肌肉的习惯动作!他处理尸体,就像处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这小子有问题!
张清泽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几乎是出于多年的职业本能,当晨宇曦仿佛感受到某种注视,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这个方向的瞬间,张清泽的视线没有半分闪避,反而更加锐利地、如同无形的枷锁般迎了上去。
两道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影,在弥漫着血腥和恐惧的凝固空气中,猛地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拉长。人群的嗡嗡低语成了遥远的背景杂音。张清泽看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猝不及防的愕然,随即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警觉淹没。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所有的表演痕迹似乎瞬间凝固,继而剥落,露出底下坚硬而冰冷的底色。
晨宇曦的眼神,不再是刚才伪装的惊慌或强忍不适,而像两块磨利冰片。他甚至没有马上移开目光,反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锐利和毫不示弱的评估,回视着张清泽!
确认了!
这个眼神,冰冷,专注,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力量,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无辜”的学生眼中!张清泽心脏重重一沉,几乎能听到那声闷响。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搅浑水的人!甚至可能……他就是执刀者本身!
墙内通风系统的嗡鸣恰在此时突兀地顿了一下,又恢复了运转,那短暂的间隙里,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死寂。
比刚才更沉重、更具压迫性的死寂笼罩下来。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源于恐惧,而是源于这场在两个不同猎手之间骤然爆发的、无声的交锋。房间里剩下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弦被猛地绷紧,纷纷噤声,茫然又不安地在两个对峙的人之间逡巡。
浓稠的血腥味,无声无息地混合进这一触即发的紧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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