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真面目

沈烬的鞋跟碾过太微宫青石板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少年在南渊怀里睡得不安稳，小脑袋直往他颈窝里钻，像只怕冷的雏鸟。

她摸了摸少年后颈的软发——和玄霄临终前碰他的动作如出一辙，喉间突然发紧。

"阿渊。"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月光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玄霄说双生血，可我们......"

"我们有。"南渊低头看她，眼角红痕在夜色里像团烧不熄的火。

他另一只手按在少年后背，掌心渗出的魔息裹住孩子，"他是玄霄的骨血，我是魔尊残躯的宿主。

玄霄说'双生'，或许指的是这孩子与我。"

沈烬突然想起玄霄咽气前看的那只灰雀。

凤族有古训，灰雀是魂引鸟，专替将死之人引魂。

可玄霄的魂呢？

她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玉珏，那是从冥界女王那里顺来的，此刻正抵着心口，烫得皮肤发红。

"去天界藏书阁。"南渊突然加快脚步，少年被颠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喷嚏。

他声音放软，"找第四界的线索。"

天界藏书阁建在离恨崖顶，沈烬上次来还是三百年前随凤族长老献宝。

如今重临，朱漆大门上的封条早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门缝里漏出的霉味混着檀香，直往人鼻腔里钻。

"结界破了。"南渊把少年交给她抱着，指尖划过门楣上的雷纹，"有人最近来过。"

少年趴在沈烬肩头，小手指着门内忽明忽暗的光："火...火虫。"

沈烬低头，见他指的是悬浮在半空的流萤——不是普通的虫，是用仙灵养的引书萤。

她心口一跳："这是开古籍库的引子。"

南渊的眉峰动了动："你用神识共鸣。"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抱着少年的手。

神识如游丝般探出，触到流萤的刹那，那些幽绿的光突然聚成一条线，像活了似的往藏书阁深处钻。

沈烬跟着走，鞋尖踢到块碎玉——是半枚凤纹佩，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

"阿渊。"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玉佩，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青崖仙君的脸，冷笑着将玉佩摔在地上，"凤族的破东西也配进藏书阁？"

"是青崖。"她攥紧玉佩，抬头时眼睛发亮，"他来过这里，就在三天前。"

南渊的手指在腰间魔剑上摩挲："查第四界的线索，他比我们急。"

引书萤停在最里间的青铜柜前。

沈烬踮脚去够柜顶的锁，神识刚触到锁芯，就听见"咔"的轻响——这是只有凤族血脉能开的同心锁。

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献宝时，凤族大长老曾说要把族中秘典存进天界，"万一凤族遭难，总得留个火种"。

柜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卷绢帛。

沈烬抽最上面那卷，泛黄的绢帛展开，上面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第四界者，混沌初开时的残界也。

内藏灭魔鼎，可化尽魔尊残魂......"

"钥匙呢？"南渊凑过来看，少年趴在他背上，正揪他的发尾玩。

沈烬翻到卷末，最后一行字被人用墨涂得模糊，只隐约能看出"需...青...骨"三个字。

她突然想起方才神识里闪过的画面：青崖站在这青铜柜前，手里握着把骨刀，刀尖滴着黑血，"等灭魔鼎到手，魔尊大人自会赐我永生"。

"他是魔尊的傀儡。"她攥紧绢帛，指节发白，"玄霄说的关键人物，是青崖。"

南渊的瞳孔骤缩，魔剑"铮"地出鞘半寸："他的居所在哪？"

青崖的云隐殿在九重天最东边，沈烬去过两次——一次是给天后送凤羽，一次是替被他罚跪的小仙娥送伤药。

此刻站在殿外，她却觉得陌生：朱门紧闭，檐角的铜铃没风自响，"叮叮"的声音里裹着细不可闻的呜咽。

"有怨气。"南渊的指尖凝出黑雾，那是魔血感知到同类的反应，"他用活人养魂。"

沈烬把少年塞进他怀里："你带他躲在偏殿，我用神识探。"

她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神识刚渗进去，就被浓重的血腥气呛得直退。

青崖正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七盏魂灯，灯芯是人的脊椎骨。

他对面跪着三个仙君，其中一个是常替天后传话的玉衡，此刻浑身发抖："上仙，太微宫的玄霄......"

"死了更好。"青崖的声音像刮过碎瓷，他抬起手，指尖长出黑鳞，"那老东西守着第四界的秘密三万年，早该下去陪他的小儿子了。"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玄霄临终前说"替我抱抱他"，想起少年哭着喊"父君"的样子——原来玄霄的小儿子，是被青崖害死的？

"那两个麻烦呢？"青崖突然冷笑，"沈烬和南渊？"

玉衡的头更低了："他们去了藏书阁......"

"蠢材！"青崖拍案而起，魂灯里的火焰突然暴涨，映得他的脸青黑一片，"灭魔鼎的钥匙在我骨里，他们查得越多，死得越快！"

沈烬的神识被震得一散，耳边突然响起南渊的低喝："小心！"

她转头，正看见青崖破窗而出。

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黑火，嘴角咧到耳根："凤族圣女，南渊天帝，来得正好。"

南渊把少年塞进她怀里，魔剑完全出鞘："带着他退到结界外。"

"阿渊！"沈烬抱着少年后退，见青崖的指尖射出黑芒，直取南渊心口。

她急得咬破舌尖，凤火从掌心腾起——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凤族血脉支持的情况下引火，火苗弱得像随时会灭的烛。

青崖的黑芒擦着南渊肩膀划过，在他玄色衣袍上烧出个焦洞。

南渊反手挥剑，魔息裹着剑气劈过去，却被青崖抬手接住。

他的手掌裂开，露出森森白骨，骨缝里渗出黑血："魔血？

正好，我要拿你的血祭灭魔鼎。"

沈烬退到殿外，少年在她怀里突然挣扎起来，小手指着青崖："坏...坏叔叔！"

青崖的动作顿了顿，黑火般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但那丝清明转瞬即逝，他仰头大笑，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想靠孩子动摇我？

魔尊大人的傀儡，早就没有心了！"

南渊的魔剑发出嗡鸣，他回头看了沈烬一眼。

月光下，他眼角的红痕更艳了，像滴要落未落的血："带他走。

我拖得住。"

沈烬攥紧少年的手。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凤火在发烫，神识里还残留着青崖骨里的秘密——灭魔鼎的钥匙，果然在他身上。

可此刻青崖的力量比之前强了三倍，连南渊的魔剑都被压得抬不起来。

"阿渊！"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的弱点在骨！"

青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黑火般的眼睛锁定沈烬："你知道了？"

南渊抓住机会，魔剑上腾起黑雾。

那黑雾裹住青崖的手腕，竟生生撕下块带血的骨片。

青崖痛得嘶叫，黑火在眼眶里乱转："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沈烬抱着少年往后退，退到云隐殿外的虹桥上。

她看见南渊的衣摆被黑血浸透，看见青崖的骨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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