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步伐平稳得不像身处尸群，每一步落下，周围的丧尸便自觉向两侧退开半米，形成一条诡异的通路。

严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场景太诡异了，他是谁？为什么丧尸会怕他？

男人走到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缓缓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一张清瘦却异常英俊的脸。皮肤在灰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得像两口古井，偏偏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光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有震惊，有心疼，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严……晚晚？”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正常说话，却偏偏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严晚晚猛地一震。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努力在混乱的记忆里搜索，视线落在男人左手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那形状，像极了大学图书馆某次书架倒塌时，她慌乱中撞到的那个帮忙扶书架的男生。

“你是……林默？”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男人眼中的光芒骤然亮起，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用力点头，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一句笨拙的：“是我。你……没事吧？”

严晚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又看看周围对他俯首帖耳的丧尸，脑子乱成一团浆糊。那个大学时总在图书馆角落安静看书的计算机系男生？那个她只模糊有过几面之缘的“林默”？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能控制丧尸？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怪物为什么听你的？”她下意识地往碎石堆里缩了缩，尽管林默的脸看起来和人类无异，但他身处尸群中心的画面，还是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林默的眼神暗了暗，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说来话长。末世爆发后，我被感染了，但侥幸保留了意识，还能……感知到它们。”他含糊地解释着，不想吓到她，“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提到家人，严晚晚的眼圈瞬间红了。委屈、愤怒、后怕一起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把赵凯背叛的事说了出来，从他在基地门口的威胁，到在写字楼里下药抛弃，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哽咽：“他说……说我自己跑出去了，张叔现在肯定还在找我……”

林默静静地听着，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不是针对严晚晚，而是对那个叫赵凯的男人。他记得那个人，大学时就总围着严晚晚转，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没想到在末世，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别怕，”林默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他顿了顿，看着严晚晚脚底的伤口和沾满灰尘的裙摆，心中一阵刺痛，“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严晚晚抬起泪眼，“你知道磐石基地吗？我要去那里找我的家人。”

“知道。”林默点头。磐石基地的位置他很清楚，甚至曾在基地外围观察过无数次，看着那些人类进进出出，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渴望。他知道那里有最严密的检测系统，像他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进去。

但他看着严晚晚期盼的眼神，那句“我进不去”终究没能说出口。

“我送你去。”他再次重复，语气坚定，“路上有我，不用担心丧尸。”

严晚晚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对他服服帖帖的丧尸，心中的恐惧竟然奇异地消散了一些。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林默虽然身份诡异，却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

“那……那你呢？你怎么办？”她忍不住问。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我没事。送你到地方，我自有去处。”

他走上前，蹲在严晚晚面前，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脚上：“能走吗？”

严晚晚试着动了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有点……疼。”

林默沉默了一下，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

严晚晚愣住了。让她趴在一个……可能是丧尸的人背上？这太荒谬了。可看着林默宽阔而笔直的背影，感受着脚底钻心的疼痛，她犹豫了。

“快上来，”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天马上要黑了，这里不安全。”

严晚晚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林默的身体很凉，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不属于活人的僵硬。但他的背脊很稳，像一座可靠的山。

林默伸手环住她的腿，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她。

“抓紧了。”他低声说，然后迈开脚步，朝着废墟外走去。

周围的丧尸自动让开道路，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严晚晚趴在林默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混杂着灰尘和某种清冽气息的味道，看着他脚下轻松避开障碍物的步伐，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生命中最不起眼的过客，如今却成了她在这末世中唯一的依靠。命运真是讽刺。

“林默，”她忍不住开口，“你大学时……是不是经常去图书馆？”

“嗯。”林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好像……见过你几次。”严晚晚回忆着，“有一次，我找一本外文资料，后来在座位上找到了，是不是你帮我放的？”

林默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严晚晚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叫林默的男生，已经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这么多细微的痕迹。

“谢谢你。”她轻声说。

林默没有说话，但严晚晚能感觉到，他环着她腿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废墟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林默背着严晚晚，在一群丧尸的“护送”下，缓缓走出了这片死亡地带。前方的路依旧未知，但严晚晚的心里，却第一次在末世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而她不知道的是，背上的男人，此刻心中正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终于触碰到了她。

这个从高中起就只能远远看着的女孩，这个让他拼了命考上京华大学的女孩，这个在他变成非人生物后依旧是他唯一执念的女孩，此刻正趴在他的背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即使身体早已冰冷，心脏的位置，却仿佛重新感受到了跳动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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