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真是个小泼皮）

永和宫的卯时三刻，寂静得似被玄冰封了声息，连铜漏滴下的水珠声都能惊得人颤上一颤。宫女太监们蹑足而行，罗鞋尖轻碾青砖，活脱脱一群偷油的耗子，连气儿都不敢大喘。往日里，便是檐角铜铃轻晃，都能在殿内漾起层层回响。

  这几年永琪身子弱，瑜妃为让他安心静养，特意挪到长春宫偏殿居住。每日里，她不是在佛堂捻着佛珠诵经祈福，就是在花房里修剪那些娇贵的西府海棠、素心腊梅。即便如此，她仍雷打不动，每日辰时便往永和宫去，就盼着能陪儿子说上几句贴心话。

  虽说永琪久病难出永和宫，可他天资聪慧，纪师傅将讲学之处搬到书房后，他研读《资治通鉴》《诗经》，往往能举一反三，见解独到。至于武艺，傅恒将军亲自入宫教导，即便病体不支，永琪练起枪法棍术也是虎虎生风，招式精妙，连傅恒都忍不住赞叹：“五阿哥若不是身子弱，日后必是能征善战的好苗子！

  “永琪哥哥～快看我带什么来了！”

  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如惊蛰雷响，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

  只见一个粉团子似的小人儿，她头上梳着的小揪揪，随着她那急切的奔跑节奏，一颠一颠的，活像两只兴奋到不行的兔耳朵，怀里还抱着半人高的布老虎，跌跌撞撞冲进来。她走路左摇右晃，就像偷吃了桂花酿的小福兽，憨态可掬。

  此时永琪正对着药碗发愁，那汤药黑黢黢的，比内务府的墨锭还难看。冷不丁这一嗓子，惊得他手一抖，药汁差点泼在明黄锦被上。抬头一瞧，小燕子已经把布老虎“咚”地砸在他肚子上。

  “哎哟！”永琪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晃悠。

  “这是大喵！”小燕子呢，压根儿没察觉到自己差点把生病的永琪砸断气，还满脸骄傲地用力拍着布老虎的脑袋。

  “它可厉害啦！昨晚帮我打跑了三只床底下的妖怪！”

    永琪无奈地拎起那只缺了只耳朵的布老虎，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三只？”

  “嗯！”小燕子用力地点点头，随后掰着她那肉乎乎、白嫩嫩的手指头，一本正经地数道，“一只偷袜子的，一只啃脚趾头的，还有一只专门在半夜学猫叫的！”

  旁边小桂子憋笑憋得脸色发紫，掐着大腿才没笑出声。

  永琪把布老虎搁枕边，叹气道：“那真是多谢大喵护驾了。”

  “自家哥哥，说什么谢字！”

  小燕子一屁股就往床沿上一坐，两条小短腿悬空晃悠着。“永琪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话还没等永琪回答呢，她已经像个十足专业的说书先生似的，气势汹汹地拍案而起——可惜她个子太矮，这一拍，只拍到了永琪的膝盖，那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寝殿里格外响亮。

  “话说从前有只兔子，它偷吃了嫦娥仙子的胡萝卜，结果被变成了一朵云！”

  永琪听着，一脸茫然：“......”这都啥跟啥呀？

  “然后这朵云飘啊飘，遇到了孙悟空！孙悟空说：‘呔！你这兔子云，快还我金箍棒！” 

  小燕子边说边手舞足蹈，那兴奋的劲，差点一脚就把床边的药碗给踹翻了。 

  “等等，”永琪实在忍不住打断，满脸疑惑地问道，“金箍棒怎么在兔子那里？” 

  小燕子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脯，大声说道：“因为它把金箍棒当胡萝卜偷走啦！”

  永琪听后，忍不住扶额，这故事简直比他那复杂难辨的脉象还乱呢。

  “...最后兔子云把金箍棒还回去，孙悟空就把它变回兔子啦！”

   小燕子得意洋洋地总结道，那神情仿佛在等待着永琪的夸奖，“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不能偷吃胡萝卜？”永琪试探着猜测。

  “不对！”小燕子双手叉腰，“是生病的人要多吃胡萝卜！小桂子，快上胡萝卜！”

  正巧端着早膳进来的小桂子，听到这话，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我的小祖宗，早膳是清粥小菜，可没准备胡萝卜啊！”

  小燕子一听，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那模样，活像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糖葫芦，委屈巴巴的。永琪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说道：“要不...小燕子你喂我喝粥？”

  “好啊好啊！”小燕子瞬间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满血复活，麻溜地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要去端碗。

  小桂子大惊失色："这可使不得！福晋还小，万一烫着主子..."

  "没事，让她试试吧。"永琪轻声说。

  这一喂，当真是鸡飞狗跳。小燕子舀起一勺粥，学着奶娘的模样吹气，不想用力过猛，半勺粥“噗”地全喷在永琪脸上。慌乱间，她又用衣袖去擦，结果把剩下的粥也抹了上去。顷刻间，永琪满脸白糊糊一片，活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的灶王爷。

  小桂子吓得面如土色，双腿直打颤，小燕子却“噗嗤”笑出声：“哥哥你这模样，倒像是庙里的白须仙翁！”

  望着她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的模样，永琪也忍俊不禁。这一笑，竟觉得胸口那团浊气“噗”地消散，整个人松快得如同脱了缰的马驹。

  “主子，您...”小桂子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说道，“您笑起来真好看！”

  小燕子一听，更来劲了，又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粥：“再来再来！哥哥，这次我保证不洒！”

  永琪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粥勺，无奈地认命地张开嘴：“啊——”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混乱。小燕子喂粥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永琪的衣襟上很快沾满了粥渍，小燕子自己的小袄子也未能幸免。但奇怪的是，永琪发现自己竟然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粥。

  等胡太医来诊脉时，一看到永琪，差点没惊掉下巴。只见永琪不仅衣襟上沾满了粥渍，头发里居然还藏着两粒米饭，那模样，活像个刚从荒郊野岭逃荒回来的难民。

  “五阿哥这...”胡太医刚想开口问，突然眼睛一瞪，满脸的难以置信，“咦？脉象怎么...”

  他赶紧换只手又仔细地诊了一遍，眉毛都快飞到发际线上去了，嘴里连连惊叹：“奇哉怪也！昨日还浮紧无序的脉象，今日竟平稳了许多！”

  小燕子在一旁，骄傲得胸脯都快挺到天上去了：“自然是我喂粥有功！”

  胡太医看看满脸粥渍的永琪，又瞅瞅得意洋洋的小燕子，脑海中突然对“冲喜”二字有了全新的理解——这哪是冲喜呀，分明就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冲击疗法”啊！

  永琪也觉得不可思议。昨夜他本以为会辗转难眠，谁知小燕子躺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那小小的温暖身躯不知为何让他感到安心，竟也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到天亮。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养心殿。此时，乾隆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呢，听到这话，“噗”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什么？永琪能下床了？”

  他连茶盏都顾不上放，急匆匆地赶到永和宫。刚一进门，就瞧见了一幕奇景：永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小燕子正举着根树枝，像模像样地在他背上“施针”，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扎一针，那里扎一针...”

  “永琪哥哥别动，我在给你治病呢！”

  “皇上驾到！”

  小燕子一扭头，手里的树枝“啪”地一下，不偏不倚地戳在了永琪后颈上。永琪“嗷”地一嗓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正好对上一脸错愕的乾隆。

  “皇、皇阿玛...”永琪手忙脚乱地行礼，后颈上还滑稽地戳着根树枝。

  乾隆看着儿子难得如此精神的模样，又看看那个举着“凶器”一脸无辜的小不点，忍不住放声大笑。

  “好啊！看来朕这个儿媳妇比太医院那帮老头子管用多了！”

   小燕子眨巴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冒出一句：“皇阿玛，您笑起来好像我阿玛养的那只画眉鸟！”

  满院子的太监宫女们一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气都不敢出。永琪的脸“唰”地一下就绿了：“小燕子！！！”

  乾隆却笑得更大声了，边笑边说道：“好！好！朕就封你为...为...”他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封号。

  小燕子叉着腰，脑袋一歪：“皇阿玛不是早封了我做五福晋吗？”

  乾隆闻言豁然大笑，笑声惊得廊下的鹦鹉都扑棱起翅膀：“哈哈哈哈！是是是！朕早封了你做五福晋！瞧瞧朕这记性，被你这小机灵鬼闹得都糊涂咯！”

  当晚，永琪的晚膳吃得那叫一个香，史无前例地吃了两碗饭。小燕子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不时还要亲手喂他几口——虽然大部分都喂到了他鼻子上。

  “永琪哥哥，张嘴——啊——”

  “那是我的耳朵...”

  “哦！那这个呢？”

  “那是我的眉毛...”

   当晚，瑜妃也闻讯赶来，她一进门就看见小燕子正趴在永琪床边，一本正经地"教"他认字。

  "这个字念'大'！"小燕子指着《三字经》上的一个字。

  "像我这样张大嘴——大——"

  永琪忍着笑跟着念："大。"

  "不对不对！"小燕子着急地跺脚，"要像我这样！大——"

  瑜妃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脸上久违的笑容，她眼眶微微泛红，悄悄抹了抹眼角，轻声吩咐嬷嬷：“去把我那匣子南海珍珠拿来，给这小丫头串个手链玩。”

  更深漏断，永琪望着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燕子，月光洒在她肉乎乎的脸颊上，像镀了层银辉。永琪看着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丫头，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蛋。小燕子“唔”了一声，一个翻身把腿架在了他肚子上。

  “真是个小泼皮…”永琪无奈地笑了，却也没挪开那只小胖腿。窗外，月光如水般温柔地洒在房间里，他忽然觉得，这场阴差阳错的冲喜，原是老天爷赏的一场甜梦，梦里有暖阳，有欢笑，还有个总把日子过得热闹非凡的小丫头。

还珠——病娇皇子的三岁萌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