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波长

艺术鉴赏课的第一天，教室后排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女生。

我攥着素描本坐在角落，铅笔在指尖转了三圈还是没落下第一笔。门口突然一阵骚动，陈净穿着熨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走进来，臂弯里夹着本《西方美术史》，书脊上的标签都没撕。

"哇，真的是为了染染来的！"林柚用手肘捅我，声音大得半个教室都能听见。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陈净的目光扫过教室，在看到我的瞬间微微停顿，然后径直走向唯一空着的座位——我正前方的位置。

"故意的吧..."我小声嘀咕，却看到他耳尖泛起熟悉的粉色。

教授开始讲解文艺复兴时，我鬼使神差地在素描本上勾勒起前方那个背影。他听课时的坐姿挺拔如松，偶尔低头记笔记，后颈的骨节在阳光下像白玉雕琢的工艺品。画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什么，铅笔在右耳处轻轻点了一颗痣。

"今天我们欣赏波提切利的《春》。"教授点开投影仪，"有同学了解这幅画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正犹豫要不要举手，前排的陈净突然站了起来。

"画面运用了黄金分割比例。"他的声音在艺术教室里显得格外清冷，"人物排列符合斐波那契数列，色彩明度梯度经过精确计算..."

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位同学是？"

"高二（3）班陈净。"他顿了顿，"选修这门课是为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铅笔尖"啪"地折断在纸上。

"...研究艺术中的数学美。"

教室里响起善意的哄笑。陈净坐下时，我分明看到他后颈泛起一层薄汗。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我悄悄把画到一半的速写翻过去，在新的一页写道：【《论高岭之花强行解读艺术的108种方式》by 夏染染】

下课铃响起时，一个纸团精准地落在我桌上。展开是熟悉的字迹：【观测报告：1.你转笔频率比平时高23%；2.画了我的背影；3.这次记得泪痣了】背面画着个简笔笑脸，眼镜歪在一边。

"幼稚。"我咬着嘴唇把纸条夹进课本，却忍不住在下面补了句：【观测误差：1.转笔是因为铅笔钝了；2.画的是椅子；3.泪痣是污渍】想了想又添上一行小字：【PS：艺术不需要数学证明】

走廊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净走在前方两米处，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足够我看到他，又不至于引起更多闲话。转角处他突然停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纸袋放在窗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纸袋里是美术社参赛申请表，已经填好了所有基础信息。附着的便签写着：【自主招生截止日期：11.15；作品提交要求：见P3；必要材料清单：见P5】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字：【你画里的春天比波提切利的好看】

我的心突然软成一团水彩颜料。远处传来篮球落地的声响，周予安的大嗓门穿透走廊："陈净！你妈电话！"

陈净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快步走向楼梯口，白衬衫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处，像一片被风吹走的云。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站在附中美院的展厅里，墙上挂着我画的枫叶图。而陈净穿着那件熟悉的校服，站在画前对评委们说："这幅画的色彩分布符合..."

醒来时手机屏幕亮着，是林柚半夜发来的论坛截图：《独家！陈校草母亲竟是附中招生办主任！》。评论区一片哗然，最新回复写着："那夏染染参赛岂不是稳了？"

我盯着天花板，想起昨天窗台上那个保持距离的背影。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墙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像他总爱画的那些精确的角度。

毕加索说过："艺术是谎言，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而现在，这个关于春天的谎言，正把我们推向一个无法计算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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