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与泪痣

"最新消息！陈净报名了艺术鉴赏选修课！"

林柚冲进美术室时，我正在给参赛作品上最后一道亮油。画笔一抖，差点毁掉角落里那片精心描绘的枫叶。

"不可能。"我盯着画布上未干的颜料，"他上周还说印象派是'色彩的概率分布实验'。"

林柚晃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学校论坛的热帖：《惊！理科男神为爱转战艺术圈》，配图是陈净站在选课表前的背影。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热评第一写着："赌五包辣条，绝对是为了夏染染。"

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又重又快，像是有人在我胸腔里打鼓。调色盘上的钴蓝色和赭石色混在了一起，变成一团浑浊的灰。

"听说是因为校艺术节。"林柚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今年要和附中联办，获奖作品可以直接加自主招生分。"她指了指我的画，"老徐没告诉你？"

画笔"啪"地掉在地上。我突然明白了陈净反常举动的含义——他妈妈是附中招生办主任，而我的梦想一直是报考附中美院。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蹲下去捡笔，发现画架后面放着一个熟悉的纸袋，里面装着橘子味棒棒糖和一张便签：

【观测数据更新：

1. 艺术鉴赏课教室采光优良

2. 附中评委偏好写实风格

3. 你皱眉的样子像解不开的黎曼猜想

4. 今日天台见】

便签背面还画了只戴眼镜的小狗，嘴里叼着调色盘。我的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注意到右下角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PS：泪痣在右耳。"

"喂！"林柚用画笔戳我，"你脸红了。"

"是太阳晒的！"我慌忙把便签塞进口袋，却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枚橘子发绳，自从上周下雨天就一直待在我的口袋里。

放学铃响起时，天空已经堆满了铅灰色的云。我抱着画具箱往天台走，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质问陈净关于选修课的事。楼梯拐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我下意识放慢脚步。

"......太明显了。"是陈净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我妈会看出来。"

"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周予安的语调难得严肃，"附中自主招生下个月就截止，染染的画......"

我的心跳骤然停滞。画具箱"咚"地撞在墙上，楼梯间瞬间安静下来。等冲上天台时，我的掌心已经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铁门被猛地推开，陈净独自站在栏杆边，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他转身时，眼镜链在暮色中闪着细碎的光。

"选修课是怎么回事？"我直接把手里的便签拍在栏杆上，"还有附中招生？"

陈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变量需要控制。"

"说人话！"

"你画得很好。"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锁骨处的颜料痕迹，"应该被看见。"

风突然变得很大，吹乱了他的额发。我看着他镜片上倒映的云朵，想起梵高在信里写过："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

而现在，这个总是用公式和概率思考世界的少年，正用他的方式理解着我的梦想。

"所以......"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为了帮我拿到加分？"

陈净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观测者不应该干预实验结果。"

"那为什么要偷偷帮我修画册？为什么选艺术课？"我向前一步，橘子发绳上的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陈净，你在作弊。"

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被点燃的星辰。远处传来闷雷的声响，一滴雨落在我们之间的栏杆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因为......"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我喜欢看你画画时的样子。"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打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像无数颗坠落的星星。我愣在原地，看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你......"

"艺术节我会当评委。"他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别让我失望。"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才发现手里攥着的便签已经被雨水浸湿，那些工整的字迹晕染开来，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而那句关于泪痣的备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里，像一颗发烫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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