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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林薇:“醒了!医生!她醒了!”
林薇的声音炸开,带着破音的狂喜.
杂乱的脚步瞬间涌近.
易暖橙.:“丁老师?丁羡安?能听到我说话吗?眨眨眼。”
易暖橙的声音冷静而快速.
丁羡安极其微弱地眨了一下眼.
易暖橙.:“好!意识清醒!能遵嘱!”
易暖橙.:“林姐,暂时不要让她说话,不要激动,绝对静养是关键!”
易暖橙.:“她现在非常虚弱,全身多处重伤,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发危险!”
林薇:“丁老师!太好了!你吓死我们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丁羡安没被固定住的手指,力道大得微微发颤.
丁羡安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像生锈的轴承.
掠过林薇涕泪交加的脸.
掠过Gary捂着嘴、肩膀耸动的激动身影...
最终,死死地钉在病房门口.
黄子弘凡站在那里.
像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像.
戏服脏污不堪,油彩混着黑灰和干涸的泪痕糊了半张脸,头发纠结成一团.
唯一鲜活的是那双眼睛.
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钉在她脸上.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丁羡安.:“黄...子...”
丁羡安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撕裂般地疼,只能挤出模糊的气音.
那破碎的音节如同解开了定身咒!
黄子弘凡的身体猛地一弹,像离弦的箭,几步就撞到床边!
他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闷响.
双手伸向她又猛地缩回,死死抠住了床沿的铁架.
指甲刮擦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仰着头,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黄子弘凡.:“丁羡安!丁羡安!”
黄子弘凡.:“你...你醒了?你疼不疼?啊?哪里疼?你告诉我!”
黄子弘凡.:“暖橙!暖橙她醒了!她说话了!她...”
他语无伦次,目光狂乱地在丁羡安和易暖橙之间扫视.
丁羡安.:“闭嘴...”
丁羡安从齿缝里挤着说出口.
眉头因为用力而狠狠绞在一起,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但她的眼神,即使虚弱,也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他.
丁羡安.:“吵...”
黄子弘凡瞬间噤声.
像被掐住了脖子.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贪婪地、带着无尽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黏在她脸上,一秒都不肯移开.
易暖橙再次检查了几个关键仪器,转向黄子弘凡和林薇,语气严肃.
易暖橙.:“意识恢复是好现象,但情况依然非常危险!”
易暖橙.:“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损伤,颅脑震荡...”
易暖橙.:“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安静和稳定!”
易暖橙.:“任何刺激,情绪激动,甚至说太多话,都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易暖橙.:“家属留一个安静陪护!”
易暖橙.:“其他人立刻出去!立刻!让病人休息!”
林薇和Gary担忧地看了一眼跪在床边、如同濒死野兽般守着丁羡安的黄子弘凡.
又看了看病床上那苍白脆弱、眉头紧锁的脸.
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丁羡安疲惫地闭上眼睛,对抗着无处不在、汹涌而来的剧痛和眩晕.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受损的内脏,像在刀尖上行走.
黄子弘凡依旧半跪在冰冷的地上.
双手死死抠着床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热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她苍白脆弱的轮廓.
ICU外噬骨的恐惧,看到她睁眼瞬间灭顶的狂喜.
还有那句在绝望深渊边缘、用尽所有力气吼出却未能抵达她耳边的告白...
所有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搅、冲撞,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像是吞咽着滚烫的岩浆.
终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粗嘎得吓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凝聚起开口的勇气.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破碎不堪.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孤狼般的决绝和痛苦.
黄子弘凡.:“丁羡安...你听着...你...你听着...”
他哽住了.
巨大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执拗.
黄子弘凡.:“在医院...你躺在里面...我守在外面...”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黄子弘凡.:“我...”
急促、冰冷、毫无感情的敲门声,如同丧钟般骤然响起!
门被推开,护士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声音平板无波.
龙套:“探望时间结束。”
龙套:“病人需要绝对安静休息,家属请立刻离开。”
黄子弘凡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句承载了他所有翻江倒海情感、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话语,被硬生生、残忍地拦腰斩断!
卡在喉咙深处,噎得他眼前发黑,胸腔剧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护士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骇人的戾气和一种被打断核心仪式的狂暴怒火.
通红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像一头被激怒的、濒临疯狂的野兽!
黄子弘凡.:“我...”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
黄子弘凡.:“她刚醒!我才...”
护士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半步.
但职业素养让她强撑着,语气更加生硬.
龙套:“规定就是规定!病人刚脱离危险期,需要静养!”
龙套:“情绪激动对她有害无益!请立刻离开!否则我叫保安了!”
丁羡安.:“出去...”
病床上传来丁羡安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的声音.
她依旧闭着眼,眉头因为强忍痛苦而紧紧锁在一起.
苍白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抗拒,仿佛连他多存在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负担.
黄子弘凡胸口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
他看着丁羡安那副不堪重负、痛苦隐忍到极点的样子.
所有喷薄的冲动和那未出口的千言万语.
都被一股冰冷残酷的力量强行、死死地摁回了心底最深处.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灭顶般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
他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再抬起时,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和一种被强行压抑、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痛苦.
黄子弘凡.:“...好。”
他的声音低哑得只剩下气音,带着一种心碎到极致的妥协.
黄子弘凡.:“好,你...好好休息。”
黄子弘凡.:“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
他艰难地、几乎是拖着身体站起来.
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麻木刺痛,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最后,他深深地、眷恋地、带着无尽未言之痛地看了丁羡安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
爱恋、痛楚、恐惧、祈求...
然后,他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沉默地、一步一顿地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也隔绝了他那句悬在半空、重若千钧的未竟之言.
丁羡安缓缓睁开眼睛,空洞地望着苍白刺眼的天花板.
黄子弘凡那戛然而止的话语.
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重到令她灵魂都感到震颤的复杂情感.
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她混乱而疼痛的意识里.
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那眼神里翻涌的到底是什么?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与身体的剧痛交织在一起.
她疲惫地重新闭上眼,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倦怠如同沉重的黑幕,再次沉沉压下.
时间在寂静和疼痛的河流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
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又像是某种顽固的催促.
就在意识再次被疼痛拉扯得模糊时.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如同开天辟地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长久以来盘踞在创作之路上的厚重迷雾!
那迷雾是如此浓重,几乎让她窒息,让她迷失方向.
恐惧!她在恐惧什么?
她恐惧被自己的笔,如同她曾经冷酷剖析黄子弘凡、剖析无数他人那样,无情地、血淋淋地解剖自己!
恐惧失控!
恐惧笔下流淌出的文字,最终会变成锋利无比的刀刃.
反过来精准地刺向她自身,将她内心最深处的幽暗、脆弱、甚至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角落.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不正是她笔下无数挣扎灵魂的核心困境吗?!
她一直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地以“观察者”“记录者”自居.
用最锋利的笔剖析他人的深渊与光芒,挖掘他们的痛苦与伪装...
可她呢?她像个懦夫!像个卑鄙的旁观者!
她始终不敢真正踏入那片属于她自己的、最原始也最危险的“田野”.
她自己内心那片深不可测的幽暗深渊,以及那深渊边缘.
或许同样存在、却被她刻意忽视和压抑的、微弱的、挣扎的光芒!
身体的剧痛依旧在疯狂撕扯她的每一根神经,但她的精神却在瞬间被这道闪电照亮!
一种近乎灼热的、豁然开朗的明悟如同熊熊烈火,在她眼底深处猛烈燃烧起来!
那光芒穿透了虚弱和痛苦,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清醒!
她极其艰难地动了动干裂出血的嘴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但她不管不顾,对着这间寂静的、只剩下仪器和她自己呼吸声的病房.
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异常清晰而坚定的气音.
一字一顿地、如同宣战般宣告.
丁羡安.:“新书...”
她喘息着,积蓄着力量.
丁羡安.:“书名《小心》...”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这个从灵魂深处涌现的名字.
然后,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自我审视.
缓缓地、艰难地扫过自己缠满绷带、打着石膏、如同破碎废墟般的身体.
那身体是战场,是证明,也是新生的起点.
丁羡安.:“主角...是我。”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扯着肋骨的剧痛.
让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
丁羡安.:“田野...”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窗外.
厚重的窗帘缝隙里,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天光正顽强地渗透进来.
如同利剑劈开黑暗.
丁羡安.:“...就在这里。”
最后,她用尽此刻所能调动的所有力气,清晰而坚定地吐出决定.
丁羡安.:“写...我自己...在这光与尘中的挣扎...与...破茧。”
话音落下,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
她疲惫地合上双眼,陷入短暂的昏沉.
然而,在她苍白干裂、毫无血色的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里,交织着巨大的痛楚.
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挣脱枷锁般的释然与坚定.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器忠诚的滴答声,记录着生命的搏动与这场发生在灵魂深处的革命.
门外,那句未竟的告白依旧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如同静默的惊雷.
而病房内,那支在生死边缘淬炼过的、名为“真实”的笔,已在灵魂的废墟之上.
在自我觉醒的晨曦中,悄然落下第一道破晓的光痕.
新的战场已然铺开.
这一次,她不再是冷眼旁观的记录者.
而是亲自踏入光尘、执笔书写自身史诗的主角.
风暴过后,真正的创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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