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和弦里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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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与指腹相触的瞬间，冰凉的触感与温热的薄茧碰撞.

如同微弱的电流窜过，又迅速分离.

丁羡安收回手的速度快得像被烫到，指尖蜷缩进掌心.

那句关于琴房隔音的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安全的边界.

黄子弘凡.：“够好。”

黄子弘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转瞬即逝的冰凉.

黄子弘凡.：“在里面拆房子，外面也听不见。”

他率先转身，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丁羡安沉默地跟上，脚步因为肋骨处的隐痛而略显迟缓.

黄子弘凡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松香、木料和尘封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琴房很大，三面做了专业的吸音处理，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

此刻窗帘紧闭，只有几盏嵌入式的暖光灯提供照明，光线柔和而略带幽闭感.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旁边是散落的几把吉他、效果器、谱架.

还有一张堆着凌乱乐谱和草稿纸的长桌.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录音设备.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属于创作、也属于孤独的气息.

黄子弘凡走到长桌旁，将上面散乱的乐谱草草拢到一边，清出一片空间.

他拉开椅子，但没有坐，而是看向丁羡安，眼神带着询问.

丁羡安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长桌角落那把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原声吉他上.

她走过去，没有坐黄子弘凡拉开的椅子.

而是自己拖了旁边另一把硬木椅子坐下，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清出的桌面上，打开.

丁羡安.：“开始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客厅里那场灵魂层面的风暴只是幻觉.

丁羡安.：“样本B，继续你的'发声'。”

丁羡安.：“聚焦于'推力'与'等待'的情感投射。”

丁羡安.：“我需要更具体的情境还原和动机描述。”

黄子弘凡看着她瞬间切换回'观察者'模式的状态，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和了然.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走到角落拿起那把原声吉他.

他没有坐，只是靠在钢琴边，低头调了调弦。琴弦震动发出清冷的嗡鸣.

黄子弘凡.：“推力...”

他拨弄着低音弦，发出几个沉闷的音符，像是在寻找感觉.

黄子弘凡.：“...不是计划好的。”

黄子弘凡.：“没有思考。”

黄子弘凡.：“看到光...看到你瞳孔里的光在放大...身体自己就动了。”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吸音墙上.

黄子弘凡.：“像...有人在我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黄子弘凡.：“不是推你，是推我自己...扑过去。”

他手指在琴弦上用力一划，发出一串急促、带着阻塞感的不和谐音，模拟那种被无形力量驱使的爆发感.

丁羡安.：“动机？”

丁羡安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地看着他.

丁羡安.：“生理本能？责任？”

丁羡安.：“还是契约里定义的'样本A价值'？”

她的问题依旧带着冰冷的剖析感.

黄子弘凡拨弦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抬起头，眼中瞬间燃起被冒犯的怒火.

黄子弘凡.：“丁羡安！你他妈...”

丁羡安.：“回答。”

丁羡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丁羡安.：“样本行为需要动机溯源。”

丁羡安.：“生理本能驱动？社会责任感驱动？”

丁羡安.：“还是基于特定契约关系的主观价值判断驱动？”

丁羡安.：“这关系到情感投射的底层逻辑。”

黄子弘凡.：“底层逻辑？！”

黄子弘凡几乎要气笑了，他抱着吉他，几步走到长桌前，俯视着丁羡安.

黄子弘凡.：“好！你要底层逻辑是吧？”

他眼神锐利如刀.

黄子弘凡.：“底层逻辑就是！老子他妈不想看着你死！行了吗？！”

黄子弘凡.：“这个动机够不够底层？！够不够逻辑？！”

他的声音在隔音良好的琴房里回荡，带着被逼急的狂躁.

丁羡安静静地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眼神平静无波.

丁羡安.：“'不想看着样本A死亡'，可归类为基本人道主义关怀，或长期观察互动形成的非理性情感联结。”

丁羡安.：“此动机主观性强，缺乏可量化支撑。”

丁羡安.：“需结合后续行为分析其稳定性及...”

黄子弘凡.：“稳定性？！”

黄子弘凡彻底炸了，他猛地将吉他放在长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丁羡安的脸.

黄子弘凡.：“丁羡安！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黄子弘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你认识的人，在你面前要被车撞飞！”

黄子弘凡.：“需要什么狗屁的'可量化支撑'？！需要他妈什么'稳定性分析'？！”

黄子弘凡.：“你的心呢？！被你那堆数据公式吃了吗？！”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质问.

丁羡安在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下，身体几不可察地后仰了半分.

帽檐的阴影很好地掩盖了她瞬间的僵硬.

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指蜷缩着，指节泛白.

沉默了几秒，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丁羡安.：“样本B情绪高度激动，伴随攻击性肢体语言及音量拔高。”

丁羡安.：“此状态不利于客观描述。”

丁羡安.：“建议暂停'推力'部分，转向'等待'情境还原。”

她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质问，用'样本状态不佳'转移了焦点.

黄子弘凡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用学术盔甲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被那层冰冷的'样本分析'吸收、消解，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颓然地直起身，重重地靠回钢琴边，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发出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

黄子弘凡.：“好...好...'等待'...”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和自嘲.

黄子弘凡.：“手术室门口...惨白的灯...长得像没有尽头的走廊...”

黄子弘凡.：“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想吐...”

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吉他弦.

不再是激烈的扫弦，而是几个缓慢、干涩、带着空旷回响的单音.

黄子弘凡.：“时间...走得很慢...又好像...根本不存在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梦呓.

黄子弘凡.：“脑子里...是空的。”

黄子弘凡.：“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黄子弘凡.：“你飞出去的样子...骨头的声音...”

黄子弘凡.：“救护车的尖叫...混在一起...嗡嗡作响...”

伴随着他的描述，吉他的单音变得断续、迟疑，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

丁羡安.：“怕吗？”

丁羡安的声音突然插入，依旧冷静.

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黄子弘凡沉浸的回忆.

黄子弘凡拨弦的手指猛地一颤，一个刺耳的破音迸出.

他睁开眼，看向丁羡安，眼神复杂.

黄子弘凡.：“怕？呵...怕得要死。”

他毫不掩饰.

黄子弘凡.：“怕那个门打开，医生走出来，说'我们尽力了'。”

黄子弘凡.：“怕看到林姐哭。”

黄子弘凡.：“怕...怕你醒不过来，更怕...”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恐惧.

黄子弘凡.：“...怕你醒了，看着我，问我'西区呢？'”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上.

丁羡安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光标闪烁，停留在'等待情境描述：主观时间感扭曲，感官信息过载引发认知混乱...'后面.

琴房里只剩下黄子弘凡指尖偶尔拨出的、不成调的干涩单音，和他压抑的呼吸声.

丁羡安.：“为什么更怕这个？”

丁羡安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少了一些冰冷的分析，多了一丝……纯粹的探究.

仿佛真的只是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黄子弘凡抬起头，看着灯光下她帽檐下模糊的脸，苦笑了一下.

黄子弘凡.：“为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他声音疲惫.

黄子弘凡.：“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站在手术室外面，一遍遍祈祷你没事的时候。”

黄子弘凡.：“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丁羡安这个人...”

黄子弘凡.：“还是我那本该死的、还没写完的《小心》的'田野'？”

他问出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困惑。一个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他放弃了西区，把自己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眼前这个有血有肉、会痛会让他害怕的女人.

还是为了那个名为'丁羡安'的、承载着他创作渴望和救赎可能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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