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杜仰熙策马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沾湿了锦袍下摆。

　　他翻身下马时连氅衣系带都散了，却只管攥着寿华的袖角，连声唤：“姐姐，好姐姐——”那声气活像幼时讨糖吃的模样，惹得周围丫鬟婆子都掩口偷笑。

　　寿华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偏生被他指尖勾住一缕散发，缠在鎏金纽扣上解也解不开。正闹着，忽听福慧“哎哟”一声，扶着廊柱滑坐下去。郦娘子眼尖，瞧见青砖地上洇开的水痕，立时拍着大腿喊：“快抬春凳！这是要添小祖宗了！”

　　满院子人顿时乱作一团，倒把那对璧人晾在了梅树下。杜仰熙趁机将寿华冻红的手拢进自己衣襟里暖着，枝头积雪扑簌簌落了他满肩。

　　转眼腊月里，四福斋新出的蜜饯金桔供不应求。这日郦娘子正对着账本拨算盘，忽见门帘一掀，当年逼她们母女典卖嫁妆的族叔公堆着笑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面生的远亲。

　　那老头儿指甲缝里还沾着糖霜，却把柜台拍得震天响：“侄媳妇如今阔了，合该周济族里老弱！”话音未落，他带来的小童已踮脚抓了满把松子糖。

　　寿华在里间听得动静，指尖一颤，绣绷上的喜鹊登梅针脚便歪了三分。

　　杜仰熙立时搁下描金灯笼架，却见福慧抱着胖娃娃从屏风后转出来。

　　桃红襁褓里突然“哇”地爆出啼哭，那族叔公被唬得后退两步，正撞翻了一摞装琥珀核桃的景德镇青花罐。

　　正乱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哭嚎，只见昔日婢女阿蔡牵着个七八岁的男童闯进来。那孩子生得尖嘴猴腮，偏穿着不合身的锦缎袄子，活像只偷穿人衣的猢狲。阿蔡扑通跪在青石板上，把怀中泛黄的契书抖得哗啦响：“老爷临终前留的血脉，如今倒叫嫡母欺负得没活路。”郦娘子定睛一看，那契书上歪歪扭扭按着个手印，墨迹晕染处，分明是近年新添的。她气得抓起案上算盘就砸，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堂：“好个下作娼妇，老爷过世都十年了，你倒会编排出个遗腹子来！”那唤作郦有龙的孩童突然蹿到八仙桌旁，抓起供着的蜜供就往嘴里塞，油手在苏绣桌围上抹出两道黑印。

　　寿华正要说话，杜仰熙已挡在她身前，冷笑：“既要见官，不妨先说说这孩子生辰八字。”阿蔡眼神乱飘，掐着嗓子嚷：“壬午年腊月……”话未说完，福慧怀里的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

　　众人这才惊觉，那郦有龙腰间挂的长命锁，竟与杜家满月礼的纹样分毫不差。

　　暮色渐浓时，两个衙役拖着哭闹的母子往外走。

　　阿蔡的绣鞋在门槛上绊掉了，露出袜底崭新的并蒂莲纹，那分明是寿华年前施舍给贫户的绣活。

　　杜仰熙拾起遗落的假契书，就着灯笼火苗一燎，灰烬飘向檐下那对红灯笼，照得“郦记”二字愈发明亮。

　　消息很快传到了几个女婿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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