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

3号练习室的门刚一合上，先一步到达的张奕然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浚铭！这边！”他兴奋地指着中央空地，“位置大概排了一下，你看！C位肯定是博文的！汪浚熙在左边伴舞主力，我在这儿打酱油，你位置在这儿！”他比划着几个关键站位点。

杨博文和F组的几个成员正围成小圈在比划什么，汪浚熙也在其中。气氛显然有些紧绷。看到陈浚铭进来，杨博文松了口气，赶紧招手：“浚铭快来！我们正卡在第二段副歌的换位顺序上呢！”

陈浚铭快步走过去，放下书包：“对不起来晚了，刚在另一个练习室熟悉走位。”

“没事没事，”杨博文摆摆手，眉头还皱着，“你看看啊，现在问题在这里：第二段副歌高潮，音乐有个急停的鼓点，博文从C位滑步右移到舞台边缘定点，很帅！但是！”汪浚熙指着地板上的定位胶带，“他移开的时候，后面整个队形要瞬间左移补位，同时侧后方的陈浚铭你，要从现在的位置快速上前，补杨博文身后空出来的C位前区位置，做一个高跃的定格。时间卡得特别紧！”

张奕然也凑过来补充：“对对对！关键是博文离开后，你补上去那一脚要快准狠，还得跳得高定得稳！不然队伍整个后面就散了！现在我们试了几次，不是你冲上去晚了点，就是跳起来卡不稳，队形看着就垮！”

陈浚铭听着描述，心跳有点加速。这个位置转换不仅快，还需要极强的爆发力和稳定性，恰恰是他最需要补足的地方。

“音乐起，我们先跟着过一遍，找找感觉！”杨博文作为组长，拍板决定。

鼓点强劲的音乐瞬间充满练习室。众人迅速归位。

“五、六、七、八！走！”杨博文口令响亮。

开头部分还算整齐。陈浚铭集中精神，努力跟上节奏，牢记着陈奕恒说的“卡点稳住后背，眼睛看前方”。动作流畅度比他之前好多了。

很快就到了那个关键的节点——鼓点猛然一个急收！杨博文身形如电，一个漂亮的滑步向舞台右侧边缘滑去！

陈浚铭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按照记忆中的走位，左脚猛蹬地板，身体斜刺里向前方空出的位置疾冲！同时屈膝蓄力准备起跳——

“糟了！”几乎是冲出去的刹那，陈浚铭心里咯噔一下。他余光瞥见杨博文滑开留出的空隙似乎比预想更大，他这一步冲得太猛，距离估计失误，眼看就要撞到站在斜前方的另一个F组成员！

“小心！”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陈浚铭凭着练习生长期训练出的身体反应，腰腹在电光火石间骤然发力，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但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猛地一晃，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折了一下，才踉跄着勉强稳住身体重心。至于那个计划中的高跳定格，早已胎死腹中。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背景音乐的鼓点在尴尬地继续敲打。

陈浚铭脸颊火辣辣的，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滴。他能感觉到好几道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汪浚熙扶了一下被陈浚铭差点撞到的队员，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点沉。

杨博文也从舞台边缘跑回来，拍了拍陈浚铭紧绷的后背：“还好吧？没摔着？”

“没……没事……”陈浚铭声音有点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着急涌上来。练习室明明不算热，他却觉得一股燥意从后背升起，额角的汗冒得更多了。他有点心慌，这是情绪起伏过大的反应吗？

“距离感需要加强，爆发力有，但控制不足。”汪浚熙走到中央，终于开口，语气不算太重，但很直接，“这个转换是这套舞的亮点之一，卡不住，效果直接掉档。陈浚铭，你的点很关键，这个位置必须抓牢。”

陈浚铭用力点头：“我知道！对不起大家，我……我再试试！我保证冲上去站稳！”他急于证明自己，目光急切地看向杨博文。

杨博文叹了口气，拍了拍手：“大家先休息五分钟，喝口水。浚铭，过来，我们单独再抠一下你这个冲上去的路线和角度。”他拉着陈浚铭走到角落，仔细地在地上用脚比划路径，“你看，刚才你冲的方向稍微偏了0.5米……蓄力太猛，没留余地……”

陈浚铭认真地听着，鼻尖沁出汗珠，努力想平复下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包括正在角落比划的杨博文和陈浚铭。

门口逆着光，站着陈奕恒。他似乎刚忙完，神色有些冷肃，目光扫视一圈，精准地落在角落里的两人身上，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杨博文和陈浚铭都停下了交流，看着突然出现的导师。

陈奕恒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直接锁定了陈浚铭。他上下扫了眼陈浚铭泛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眉头微皱。陈浚铭被他看得心头一紧，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陈浚铭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陈老师……他刚才表现那么差，全被看到了？他会不会……失望？

练习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其他练习生们也停下动作，大气不敢出地看着这边。

陈奕恒却没有任何斥责的意思。他仿佛没注意到那些紧张的目光，直接转向陈浚铭，语气低沉平稳，不带半点波动，清晰地开口问道：

“位置弄明白了？”

这话问得突兀，像把锤子敲在陈浚铭紧绷的神经上。他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是在问刚才杨博文给他掰扯的那个走位路线。

“弄……弄明白了！”陈浚铭赶紧回答，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干，“刚才冲偏了0.5米，蓄力太猛，没收住。”他几乎是复述杨博文刚说的话。

陈奕恒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像是早已预料到。他往前走近一步，动作干脆利落，一手很自然地虚按在陈浚铭的后腰靠近脊椎下方一点的位置——那个昨天被反复强调的发力区域。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运动T恤瞬间贴了上来，烫得陈浚铭身体微微一颤，仿佛有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电流从那一点导入了身体。是陈奕恒的信息素？那独属于顶级Alpha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清冽薄荷气息，仿佛凝练成了实质性的引导力量！

陈奕恒看着墙镜里因为震惊而身体绷得死紧的陈浚铭，手下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冲出去的方向、距离、速度，靠这个。”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在陈浚铭耳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你这里不用力，脚下就没根，跑出去就是脱缰野马。这里带住了力——”

他按着陈浚铭后腰核心肌肉群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往上一提一收！

“——身体的重心才能随你控制！角度就能定住！明白了？”

练习室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所有人都看着陈奕恒那只按在陈浚铭后腰的手，还有陈浚铭瞬间挺直了腰背的样子。

“明白了！”陈浚铭的声音比刚才响了不少，眼神也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慌乱和沮丧一扫而空。

陈奕恒“嗯”了一声，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插回裤子口袋。那股清冽又强大的薄荷味也跟着淡了些。

“好，全体归位。” 汪浚熙赶紧出声招呼大家，“再来一遍，最后过一遍这段！准备！”

音乐重新响起。陈浚铭深吸一口气，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他能感觉到杨博文和张奕然投来的、带着鼓励和惊讶的眼神，还有角落里陈奕恒平静的注视。

舞蹈继续。到了那个关键的急停鼓点！

杨博文的身影向右侧电射而去！

这一次，陈浚铭的身体像是被唤醒了某种记忆。在杨博文滑开的刹那，他的左脚稳稳蹬地，整个人斜着向前方冲出，速度依旧很快，但那股冲劲像是被腰背后方一块无形的钢板托住了，让他冲出去的路线精准而可控！距离感和角度完美契合！

他冲到预定地点，几乎不用任何停顿调整，借着前冲的势头，膝盖微微一曲——猛地向上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瞬间绷紧定型，手臂做出漂亮的伸展动作，稳稳落地！

“好！！” 杨博文第一个叫出来。

“漂亮！！” 张奕然也跟着喊。

整个队形在他跃起落下的瞬间，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左移，衔接得流畅又自然！再也没有出现散乱感！

练习室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汪浚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对着陈浚铭点了点头：“这次对了！保持住这个感觉！”

陈浚铭落地后，忍不住往陈奕恒的方向看了一眼。陈奕恒靠在墙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陈浚铭似乎看见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嘴角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上扬？再看过去，他又恢复成那副冷淡的样子了。

又连着排了几遍，这段复杂的换位都顺利完成，大家才彻底放下心来。排练结束的哨声响起。

一群人散开休息，擦汗、喝水。杨博文和张奕然兴奋地跑过来围着陈浚铭：“哇塞！刚刚那下太帅了！怎么突然开窍了？”

陈浚铭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多亏了陈老师……他刚才……”他刚想解释，下意识回头看。

陈奕恒已经不在原地了。好像排练一结束，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练习室。

“走了？”杨博文也转头没找到人，“陈老师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张奕然拍了拍陈浚铭的肩膀：“管他呢！反正效果到了！明天公演稳了！”

陈浚铭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像是有点……空落落的？又好像充满了劲儿。

晚饭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距离宿舍熄灯还有一个小时，走廊里传来阵阵嬉笑声和打闹声。

陈浚铭拿着洗干净的毛巾——就是陈奕恒下午给他的那条深灰色毛巾——小心翼翼地走到导师宿舍区域。这边明显安静很多。他找到贴着“陈奕恒”名牌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进。”门里传来陈奕恒的声音。

陈浚铭推开门。陈奕恒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看东西，屏幕上似乎是明天公演各个队伍的流程表。他穿着灰色T恤，袖子卷到手肘，灯光下神色显得有些疲倦。

“有事？”陈奕恒转过头看他。

陈浚铭把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递过去：“陈老师，您……您的毛巾，洗干净了，还给您。” 他顿了顿，看着陈奕恒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还有，下午排练，真的特别谢谢您！不然我肯定还卡在那儿呢。”

陈奕恒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毛巾，又落在他认真的脸上，眼神没什么波动：“举手之劳。练熟了就行。”他伸手接过了毛巾，随手搁在旁边的椅背上。

“您在看明天的流程吗？”陈浚铭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嗯，对一下时间。”陈奕恒转回电脑屏幕，“你们B组和F组的合作舞台在倒数第二个，好好表现。”

“嗯！我们会的！”陈浚铭用力点头。

“明天上台前记得喝点温水，别吃太饱，也别饿着。”陈奕恒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像是随口叮嘱，“上台站定了就别乱动，找好你站位旁边的参照物。”

“记住了！”陈浚铭赶紧应道。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陈浚铭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陈老师，您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他试探着问。

陈奕恒“嗯”了一声，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

陈浚铭轻轻带上门。走廊的灯光比房间里的亮，他站在门外，忍不住隔着门板又看了一眼，才转身慢慢往自己宿舍走。手里虽然空了，但心里好像沉甸甸的装满了东西——老师的指导、明天的公演、还有一点小小的被关注着的雀跃。

同一时间，门里的陈奕恒在房门关上后，视线才从屏幕上移开，落到椅背上那块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灰色毛巾上。他看了几秒钟，伸手拿起来，指尖在光滑柔软的棉质毛巾上停留片刻，然后很自然地把它挂到了衣架挂钩上，挨着自己几件干净衣服。

他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继续滑动着鼠标滚轮，确认着一个个表演小组的名字和时间点。夜更深了，走廊里的喧闹也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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