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逆蚀之怒

「……骨……不……是……桥……你……的……骨……阵……里……我……在……裂……痕……后……逃……出去……」

母亲破碎意念传来的瞬间，谢凛灵魂冻结般的消融感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那冰冷、纯粹、带着无穷无尽古老饥渴的意志正在贪婪撕扯着他本源的存在烙印，构成“谢凛”的一切——烙印在骨血深处的过往碎片，被遗忘却又塑造了他的记忆角落，对芸娘残存的牵挂，对林蝉阿蛮生死不知的忧虑，被命运反复撕扯嘲弄最终点燃的愤怒与不甘……所有感知、情绪、意志的细丝，都在被那股混沌黑暗之力强行剥离、抽吸！

但母亲的意念，带着跨越生死、甚至超越某种因果法则的坚韧温柔，如同滚烫的刻刀，在黑暗吞噬中精准地刻下了一道烙印！逆冲！撕裂！目标明确！

逆蚀！

这个词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灵魂火炬！母亲意念的核心指向并非祭坛核心的混沌意志，甚至不是那具作为坐标桥梁的暗金骸骨金身——而是他自己体内那片暴走的、失控的星阵！

骨阵！是阵！不是这座星空祭台的基石之桥！

这念头一起，谢凛被强行拔高的意识投影在剧烈震荡的星轨祭台上猛然一凝！祭台核心疯狂的吸噬之力依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边界像烟雾般被加速抽离、淡去。然而，母亲那微弱却直指核心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竟在他急速崩溃的意识深处，强行锚定了一点——那片在肩胛骨深处、被骨符钉死沟通、此刻仍在疯狂抽取生命与星力、释放毁灭性光热的骨中星阵裂痕！

裂痕！母亲就在那裂痕之后！

逃出去的关键，不在摧毁这座宏伟的祭台，不在对抗那恐怖的混沌意志，而在于他体内这片疯狂的自毁之源！在于那裂痕！

就在谢凛的意念核心死死锁住肩胛骨星阵裂痕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下方骨殿核心，王座之上。

那具正被星空祭台强行抽取着骸骨怨火能量的暗金骸骨金身，高高举起的双臂猛地一颤！骸骨胸腔深处爆发出的惨绿光芒洪流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干扰！光芒剧烈抖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水龙，短暂且极其不自然地中断了半息！

暗金骸骨眼窝中惨白幽蓝的魂炎核心，无声地爆开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涟漪。那是一种纯粹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她的冰冷意志透过祭台规则，瞬间感知到了祭坛核心那个渺小“薪柴”意识深处爆发的剧烈变化——锚定！那蝼蚁竟然能在那股力量的吞噬下强行锚定一个点？而且是……体内骨阵裂痕？！那里……怎么可能？！

一股被冒犯的暴怒，伴随着被某种东西窥破核心规则的巨大恐慌，如同熔岩般从暗金骸骨冰冷的意志深处猛烈炸开！

她那双被扭曲凝固成献祭姿势的暗金指骨，指尖爆裂后残留的断口处，无声地亮起几点微乎其微、却精纯到极致的暗金锐芒！这不是攻击，而是更直接的、更冰冷的意志传递与压制！如同最霸道的敕令！

“燃！燃尽所有！归于……寂灭！”冰冷怨毒的意志狂流，瞬间冲垮了谢凛之前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妙的、不属于二皇子妃的气息。

随着这声意念狂潮降临，谢凛感受到来自肩胛骨星阵裂痕的反馈骤然改变！那本能的、狂暴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他生机反哺祭台的疯狂被一股极其阴冷的、精密如毒蛇的控制力覆盖！是那暗金骸骨意志的直接降临！它接管了骨阵！或者说，它引动了骨阵深处早已埋下的自毁符文！裂痕深处传来的灼烧感和灵魂撕裂感瞬间暴涨十倍不止！

“呃啊——！”谢凛的意识投影在祭台上剧烈扭曲，发出了无声的惨嚎。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最猛烈的毒火反复炼烧，眼看就要彻底崩解，化为最纯净的燃料。

就在这时！就在那暗金骸骨意志如同最冷酷的熔炉之火试图将谢凛的最后存在连同其意识都彻底烧融的瞬间！

异变再起！

那片被暗金意志引动、疯狂自燃的星阵裂痕深处！如同绝望深渊中迸发的一点最微弱、却最决绝的不屈星火——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意念洪流猛地炸开！它如同宇宙初生时最原初的惊雷，带着母亲那浸透了所有慈爱与牺牲、在炼狱最深处忍受万载煎熬都未曾磨灭的、守护至亲的至深执念！这股意念裹挟着一种谢凛完全无法理解的“逆蚀”之力！

这股力量并非对抗那股燃烧他生机的暗金邪火，而是在刹那间与之强行融合！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

滋啦！！！

一声精神层面才能感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爆鸣在谢凛意识最深处的星阵裂痕内炸响！

暗金骸骨降临在他骨阵中的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布满倒刺的钢刷狠狠搅刮而过！那冰冷、阴毒、高高在上的控制意念被一股截然相反的、饱含血肉痛苦的牺牲烈火反向冲击、反向点燃、反向污染了！

“蝼蚁……竟敢！！”暗金骸骨的意志在王座上发出一声无形却撼动整个骨殿的暴怒尖啸！她的骸骨金身剧烈震颤！骸骨王座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眼窝中惨白幽蓝的魂炎猛地爆射，却在那爆射的光芒核心处，出现了一丝极其紊乱的、如同电流过载般的、难以自控的扭曲！

这股源自祭台规则核心、经由她意志传导、却被反向逆蚀污染的力量，对她的冲击远远比对祭台上即将焚灭的谢凛要剧烈百倍！这是对构建规则的亵渎！是对“守门人”权柄最直接的挑衅和反噬！那源自古老黑暗契约的核心规则链条在她灵体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铮鸣！

祭台核心，那股混沌的黑暗意志似乎也因这核心桥梁传递力量的紊乱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沉闷哼，如同沉睡中被石子惊扰的巨兽。但它并没有停止贪婪的吸噬！抽取力量短暂地减弱了一丝，却在瞬间爆发出更狂猛的吸力——它要在这微小的平衡被打破前，彻底吞噬掉核心那最后一点燃料！

就是现在！！！

谢凛濒临湮灭的意识，在灵魂被烧灼熔解的极致痛苦和母亲意念引爆的、那股逆蚀冲击带来的反噬缝隙中，爆发了最后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意志！

逃！

母亲用最后残存的意志为他争取到的，是唯一逃生的缝隙！不是逃出这座星空祭台！那是混沌意志的领土！而是——逃回那点燃一切灾祸之源的裂痕之后！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那片正被暗金意志点燃和母亲意念守护的战场！

他猛地放弃了对祭台吸力的所有抵抗！仿佛彻底放弃了所有生机！将自己最后一点完整的存在烙印，主动投入了那片灼烧着他灵魂的肩胛骨星阵裂痕！

那裂痕，此刻在祭台上他的意识投影中，化作了一个无边黑暗里唯一疯狂跳动的血色光点！

光点深处，是地狱毒火与守护意念激烈交缠的核心！是他存在的锚点！更是此刻唯一的生门！

轰——！！！

谢凛残余的意志如同燃烧的陨星，带着不顾一切的速度，撞进了那个光点！

就在他撞入裂痕光点前一瞬！他那已经被祭台抽吸到近乎透明的意识残影上，清晰地映照出下方骨殿发生的剧变——骸骨王座上，那暗金骸骨金身的右臂（高举用以维持燃烧输送的一臂），前臂上的一截暗金骨骼，在那股意志被逆蚀污染和冲击的短暂紊乱下，无法承受祭台规则力量和核心混沌意志吸力的双重拉扯和干扰，竟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

咔嚓！

一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痕，在那暗金光泽流淌、锋锐如刃的臂骨表面延伸开来！一小片约指甲盖大小的暗金骨屑，无声地迸射脱落！脱离了它原本的轨迹，没有被祭台的吸力捕捉，如同微尘般，坠向下方翻滚的血浆骨池！

…………

地表，塌陷深渊边缘。

“呃……噗！”

被强行钉在裂缝边缘的林蝉，左手腕被那金色骨屑穿透的伤口处猛然爆发出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那股原本沿着臂骨蔓延的阴寒冻结之力像是被投入火炉的坚冰，瞬间炸裂！一股狂猛暴虐、带着被亵渎般无边怒意的精神威压顺着冥冥中的联系狠狠冲击进他的识海！他只觉头颅仿佛被烧红的铁钎瞬间洞穿，眼前一片腥红，喉头狂甜，一大口蕴含着暗金色细点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黑，整个人从裂缝边缘瘫软下去，直直坠向下方翻滚的死气深渊！

“林主事！”芸娘发出尖锐的惊呼！她右臂僵直无法收回，左肋下淡金色血液渗出更加汹涌，那伤口如同活物般吞噬着她的体温和生机。眼看林蝉直坠而下，她牙关死咬，仅存的右腿灌注残余的所有力量，脚腕狠狠在地面一蹬！用身体作为肉盾，如同一块石头般向着林蝉坠落的方向砸去！

“当心！”阿蛮怒吼！他刀身被刺入的金骨碎片此刻同样爆发异样！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手背伤口传来，带着金骨碎片特有的污染意志，顺着手臂狠狠冲击他的心神！他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握刀的手臂彻底失去知觉！那柄沉重巨刀再也无法稳固，“嗡”的一声倒旋飞出数丈远！而阿蛮本人也被这股冲击力带着，猛地向前趔趄了数步，险险才在深渊边缘稳住身形！

但与此同时，芸娘扑救的身影已然落下！她拼尽全力，仅存的右手在空中试图捞住林蝉下坠的身体，却因身体大半僵直，只能勉强抓住了林蝉被血浆浸透的左脚脚踝！

“抓住！”芸娘嘶喊出声，她仅存的右手肌肉因为过度发力而剧烈颤抖痉挛！但她的身体没有支点！下坠的冲力带着她和林蝉，如同坠入流沙般，朝着下方翻滚的黑暗死气加速滑落！她左肋下的金色血液在巨大拉扯下如同细小的金色链条疯狂飚射！

千钧一发之际！

“吼——！”阿蛮双眼赤红！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要坠入深渊，所有的恐惧和剧痛都化作了野兽般的怒吼！他甚至来不及站稳身体，庞大身躯带着前冲的惯性，如同一头发疯的牤牛，猛地扑跪在深渊边缘！不顾插满破碎衣物的碎石锋利割裂着他的皮肉，双手如同铁铸的抓钩，向着滑落的二人猛地一捞！

噗！噗！

两只如簸箕般巨大的手掌，一手死死抠住了芸娘的右臂上臂（仅剩的肢体），另一只手则险之又险地攥住了林蝉的一条腿弯！巨大的惯性让阿蛮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深渊边缘！他脖子和后背青筋根根虬结暴起，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口中狂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上来！！”阿蛮目眦尽裂，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试图将两人向上拽回！

深渊之下。

林蝉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腕的剧痛混合着那股暴怒意志的冲击，让他五内俱焚。但阿蛮那只巨手的钳制，和腿弯处传来的、几乎要将他腿骨捏碎的恐怖力量，却如同一记重锤将他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砸回了现实！剧烈的恶心感和肺腑移位般的痛苦反倒成了清醒剂！

他低头下望！深渊下方翻滚的死气不知何时卷动得更加狂乱！死气漩涡的中心，正是他最后看到的谢凛砸入骨池的地方！

借着芸娘之前引爆的死藤粉短暂火焰残留的一丝丝余烬微光，加上他此刻几乎被疼痛逼入绝境激发出的、近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他捕捉到了！

就在那翻滚粘稠血池的边缘，在漂浮着破碎螭龙玉佩、断簪、还有一些腐朽武器的杂乱沉积物中间——一块闪烁着极其微弱暗金光泽、约指甲盖大小的碎屑！正被一个不起眼的、带着腐败粘液的漩涡卷着，向着更深处沉淀的黑暗缓缓移动！

那上面……残留着一丝同源的气息！与他左手腕刺入的、正在疯狂折磨他意志的碎骨同源！更与那深渊深处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威压同源！

那是方才被祭台力量冲击、从暗金骸骨金身上崩落下来的骨屑！

一个极其疯狂、完全出于求生本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混沌的脑海！

“芸…阿蛮…下面…骨片…扯上来！”林蝉几乎是榨干肺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哑着狂吼出来！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完全是绝望赌博！但那块骨屑的气息如此清晰！既然那暗金骸骨的意志能通过他手腕上那片碎骨连接、污染、冲击他……那么深渊中这片刚刚脱落的、还保留着最直接联系的骨屑……是否……可以逆用？！如同母亲传给谢凛的“逆蚀”？！

然而，就在林蝉喊出这几个破碎单词的瞬间——

轰隆！

整个深渊上空猛地炸开一声雷霆！并非真正的雷霆，而是由无数粘稠星骸死气瞬间压缩碰撞引发的无声巨爆！上方的岩壁在死气压缩的瞬间向内猛烈挤压变形，随即被震裂出无数新的恐怖裂痕！巨大如房屋的岩块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末日雨点般向着深渊坠落！

更恐怖的是——

哗啦！

深渊两侧原本勉强稳固的裂缝边缘，在连续的震动和这最后的一波剧震冲击下，如同酥脆的饼干般，以阿蛮趴伏的位置为中心，猛地向下垮塌！

阿蛮那庞大的身躯，连同被他死死攥住、刚刚被他向上拽回不足半尺的芸娘和林蝉，随着崩裂的大块地面岩石和泥沙，一起朝着下方那翻滚着死亡气息、闪烁着零星诡异暗金微光的深渊血池，轰然坠落！

无数的碎石如同沉重的幕布在他们身边砸落。阿蛮魁梧的身躯像一块顽石向下急坠！他粗壮的臂膀如同烧红的钢铁，紧紧钳住芸娘和林蝉！在那急速下坠的窒息与失重感中，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与死亡气息中，在林蝉因剧痛和冲击而一片模糊的视野中——

他那被死藤灰烬灼烧焦黑、却依旧布满血痕的左手——带着手腕上那枚深入骨髓、此刻正疯狂搏动散发出污染意志的金色骨屑——竟凭着一种源于无数次绝境拼杀的、烙印进骨髓的本能，在无数坠落的碎石和翻滚的血浪缝隙中，如同毒蛇扑咬猎物一般，精准无比地向着血池边缘那道被裹挟下移的、极其微弱的暗金光泽——

猛地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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