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55 年的初夏，阳光透过紫荆花市摩天楼宇间的缝隙，在光洁如镜的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海风气息，混杂着街边食铺飘来的食物香气和全息广告牌循环播放的流行乐旋律。这座龙夏国南部的明珠，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散尽二十余年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比战前更加璀璨。

　　街道上，人潮如织。悬浮车在专用航道上无声滑过，留下淡淡的能量轨迹；行人们大多戴着轻便的神经交互眼镜，指尖在空中虚点，与虚拟世界无缝连接；偶尔有几个穿着复古服饰的年轻人走过，那是亚文化街区最新的潮流。和平的岁月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足以让大多数人淡忘战争的创伤，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喧嚣之中。

　　王子墨就混在这熙攘的人流里，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笑意。这位二十出头的 PLA 士官穿着一身休闲装，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配着简单的印花 T 恤，肩上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如果不是那笔挺的站姿和偶尔扫视四周时流露出的警惕眼神，很难将他与普通的年轻市民区分开来。

　　这是他难得的假期。作为驻守在边境线上的一名基层士官，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在故乡的阳光下松弛片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个人终端，屏幕上正显示着“2055 紫荆花市夏季漫展”的电子门票，以及一个他关注了许久的名字——“古风画魂”。那是一位以绘制考据严谨、意境磅礴的古代战争画卷闻名的插画师，尤其是其笔下的甲胄兵器，细节精妙得让曾在军博馆做过义务讲解员的王子墨都叹服不已。这次“古风画魂”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漫展，王子墨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拿到他的亲笔签名，最好还能请教几个关于宋代步人甲细节还原的问题。

　　个人终端的导航提示他，距离漫展场馆还有三个街区。他收起屏幕，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随着人流穿过一个街角。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骚动在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议论声，像是水滴落入油锅前的那一点微响，很快便扩散开来，汇聚成嗡嗡的惊疑。

　　“那是什么？”

　　“什么时候立起来的？我早上路过还没有呢……”

　　“好奇怪的建筑，是新搞的什么艺术装置吗？”

　　王子墨停下脚步，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原本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连接着两条主干道，此刻却突兀地矗立着一座牌坊。那牌坊通体由一种暗红色的岩石雕琢而成，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兽首，透着一股与周围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的沉郁气息。它就像一张从历史深处撕下来的旧画，被硬生生贴在了这片繁华的街道上。

　　更诡异的是牌坊中间的那块空间。那里的空气似乎在微微扭曲、波动，就像隔着一层被加热的玻璃看东西，光线穿过时发生了不规则的折射，使得对面的景象变得模糊而失真。几个好奇的行人停下脚步，拿出个人终端对着牌坊拍照、录像，低声讨论着这东西是何时、如何出现的。

　　王子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作为一名军人，他对异常情况有着天生的敏感。这牌坊出现得太过突兀，而且那扭曲的空间绝不是什么光学幻象那么简单。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在他心头悄然升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嗡鸣从牌坊扭曲的空间中传出。紧接着，那片扭曲的区域猛地向内收缩，然后像破布一样被撕裂开来！一道刺目的、混杂着血色与金色的光芒从裂口处爆射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牌坊。

　　“驾！！”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嘶吼声从光芒中炸响，盖过了街道上的喧嚣。下一秒，一群身披厚重铠甲的骑兵从那道撕裂的空间中悍然冲出！

　　那些骑兵个个身材高大，头戴狰狞的兽面头盔，身上覆盖着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重甲，手中挥舞着长达数米的马槊和锋利的长刀。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披着铁甲，鼻孔中喷着白气，四蹄翻飞，眼神中充满了暴戾与嗜血。整个队伍就像一股奔腾的钢铁洪流，带着一股来自遥远古代的凛冽杀气，毫无征兆地冲进了这片和平的现代都市。

　　“啊——！！”

　　凄厉的尖叫声瞬间响彻街道。离牌坊最近的几个行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疾驰的战马撞倒在地，或者被骑兵手中挥舞的武器劈砍、刺穿。鲜血瞬间染红了光洁的地面，温热的液体溅到周围人的脸上、身上，带来了刺鼻的腥气和极致的恐惧。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原本井然有序的人流瞬间崩溃，人们尖叫着、哭喊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有的人为了躲避，撞翻了路边的摊位，食物、商品散落一地；有的人慌不择路，拼命往建筑物里挤；孩子们的哭声、成年人的呼喊声、车辆急刹车的刺耳摩擦声、玻璃破碎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站住！不许动！”

　　两名正在附近巡逻的警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那是一把制式的.38 口径左轮手枪，这是紫荆花市警察部门沿用多年的配枪，轻便可靠，适合城市巡逻。

　　“砰！砰！砰！”

　　枪声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耳。子弹呼啸着射向那些重甲骑兵，精准地命中了他们的铠甲。然而，预想中的穿透、倒下并没有发生。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子弹打在厚重的铠甲上，就像石子砸在钢板上一样，被弹飞了出去，仅仅留下几个浅浅的白痕，甚至没能让那些骑兵的动作有丝毫停顿。

　　“没用？！”一名年轻的警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未遇到过子弹都无法伤害的“人”。

　　领头的那名骑兵似乎被枪声激怒了，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他调转马头，猩红的目光透过头盔的缝隙锁定了那两名警察，手中的长刀带着一道寒光，朝着他们猛劈过来！

　　“快躲开！”另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大吼一声，猛地推开身边的年轻同事。自己则向旁边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长刀劈在地上，“铛”的一声巨响，坚硬的合金地面竟被劈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老警察心中一寒，他知道，这些怪物绝非普通的暴徒。他顾不上多想，对着通讯器疯狂大喊：“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市中心广场附近出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平民！火力极强，枪械无法击穿其防护！请求支援！重复，请求立刻支援！”

　　喊完，他立刻转向惊慌失措的人群，用尽全力嘶吼：“快！快跑！往两边的小巷子里跑！疏散！快疏散！”

　　几名反应过来的警察也立刻加入了疏散群众的行列，他们用身体组成人墙，试图引导混乱的人流远离那些可怕的骑兵，同时不断地朝着骑兵开枪，但收效甚微，只能勉强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就在这时，几辆涂着黑色涂装、印有特警标志的悬浮车呼啸而至，在街道边缘急停。车门打开，手持制式冲锋枪的特警队员迅速下车，动作干练地抢占了街角、店铺门口等有利位置，枪口对准了那些正在肆意屠戮的重甲骑兵。

　　“目标：所有持械袭击者！开火！”带队的特警队长一声令下。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冲锋枪喷射出的火舌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数十发子弹组成的弹幕朝着重甲骑兵倾泻而去，打在他们的铠甲上发出更加密集、清脆的撞击声，火星四溅。

　　这一次的火力显然比警察的手枪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一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在连续射击下出现了明显的凹痕，甚至有几名骑兵的手臂、腿部等铠甲连接处被子弹命中，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动作也出现了一丝迟滞。

　　但这依然不足以彻底击倒他们。那些重甲骑兵只是被打得身形晃动了几下，随即更加狂暴地嘶吼着，调转马头，朝着特警队员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手中的马槊平端，如同一个个高速移动的攻城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换穿甲弹！”特警队长脸色凝重，再次下令。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再次碰撞的瞬间，那些骑兵却突然放缓了速度，开始有意识地控制着街道的核心区域。他们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牌坊周围大约数百平方米的区域隔绝开来。

　　而在这片已经被鲜血和恐惧笼罩的“失陷区域”内，几名穿着宽大古代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人，从那道尚未关闭的空间裂口中缓步走了出来。他们面色平静，仿佛对周围的血腥与混乱视而不见，其中一人手里还捧着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卷轴。

　　那人走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展开了手中的卷轴，用一种抑扬顿挫、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对着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也对着这片被他们强行闯入的现代都市，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大玄皇帝诏曰：此地乃我大玄朝固有疆土，百年前为蛮夷所窃，今日天兵已至，特宣告收复！尔等蛮夷余孽，若识时务，当即刻放下刀兵，束手归降，或可饶尔等不死，编入户籍，为我大玄子民，否则……”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但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混乱的街道。

　　王子墨躲在一家店铺的玻璃门后，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些肆意杀戮的重甲骑兵，听着那名古装官员荒谬而狂妄的宣告，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军人职责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大玄朝？蛮夷？固有疆土？

　　这些词汇从一个从诡异空间里冲出来的古代人口中说出，显得无比荒诞，却又带着令人齿冷的血腥和暴力。

　　他的个人终端还亮着，屏幕上是他期待已久的漫展嘉宾的照片。但此刻，那轻松愉快的期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愤怒和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 PLA 士官，即使身处假期，没有武器，没有战友，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同胞被屠戮，看着国家的土地被如此践踏。

　　他快速扫视四周，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那些重甲骑兵和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古装官员。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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