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室里暗无天日,在里面待久了都不知道今夕何夕。灯盏用了一个又一个,在案上也不知道多少次睡了醒,醒了睡。睡得最久的一次,醒过来人已经不在藏书阁了,而是客房中,看天色是一早,身上还是来时的一套。
魏无羡起身。门外有人听到动静敲了敲门,问道:“魏小姐醒了么。”
听声音是位女修,魏无羡回应道:“醒了。”
“那便好。”门外人道:“宗主和先生派我来看护,说是待你醒了请你去浴池,衣着已经准备好了,随后便去用餐吧。”
魏无羡心下笑笑,想这准备还真是够用心的,就是都这么久了还是不怎么适应。对门外道:“多谢,仙子稍等片刻,这就来。”
沐过浴,用过膳,魏无羡便想自行寻路去藏书阁,顺便也去兰室看看。本是看顾他的女修也要跟着,便被魏无羡以不劳烦推脱。然女修说这是先生和宗主的嘱咐,魏无羡无奈又以不习惯推脱,女修这才妥协。
一阵尴尬之后,想到此前沐浴时的场景更觉尴尬。虽然隔着屏风,但宽衣时还是忍不住脸热,回想之前也就和江厌离在一块的时候感觉没什么。
魏无羡自行走到兰室,途中遇到不少巡视的蓝家修士,结果竟然跟聂家人相同,也是见着人就跑。不过不一样的是,聂家人就像是遇到瘟神被吓跑,蓝家人则是一步三回头,同手同脚交头接耳缓缓避开。魏无羡对此哭笑不得。
等到兰室,朗朗书声,一派祥和。魏无羡看着回想起还在云深求学的日子笑笑,寻了一处默默坐到外面台阶上,静静听了一会儿。而后听到蓝忘机的教书声,想着真是今非昔比,曾经同他一样是学生的他现在已然也成了一位先生。自己似乎还如以往般,好像从未长进。
想着想着竟是阖眼小憩了一会儿,等醒过来已经是下学的时候了。
“怎么在这里?”还睡着了。
魏无羡被推醒抬眼一笑,神情还有些迷离。他道:“蓝二先生讲得好,语气和缓,引人入眠。”
“……”蓝忘机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夸还是在贬。他无奈摇摇头,转而换个话题道:“蓝沁姑娘呢?我记得兄长和先生让她,看顾你。”
魏无羡轻笑:“那你们也太为难那小姑娘了。我不是残疾,能照顾自己。”说罢,起身掸了掸衣裙。
“?”蓝忘机不解。
魏无羡道:“小姑娘照顾很好,就是太用心,什么都亲力亲为。以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这让我挺过意不去呢。”
“抱歉。”蓝忘机道。
“蓝二公子道什么歉啊?”魏无羡笑。
蓝忘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觉应该说一句比较好。
魏无羡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泽芜君和先生的安排,蓝二公子却要道歉。但却有一事请蓝二公子帮忙。”魏无羡还是喜欢求学时对蓝曦臣的称呼。
“你说。”蓝忘机道。
魏无羡道:“让蓝沁姑娘回去吧,我不用人服侍。”他刻意强调了“服侍”二字。
魏无羡继续道:“来时我就看到你家修士避着我走,险些忘了云深是男女修分区互不干扰的。蓝家已经因为我破了这个例,再因为我让这条规矩破得更大,岂不是罪过。”
蓝忘机张张口。“罪过”一词过于严重,但还是没有开口。
“所以,请蓝二公子帮忙,让泽芜君做主让蓝沁姑娘回去吧。魏婴,并不想劳烦她。”言过于此,魏无羡静待蓝忘机反应,就见他依然面无表情对他说了声:“好。”
魏无羡眼睛亮了亮:“多谢含光君。”
此后,他便辞去蓝忘机去了藏书阁继续他的查阅。却是在那里等来了第二个过来“看顾”的人。魏无羡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只是默默笑笑,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头戴卷云纹抹额的蓝家弟子,看样子不过十四出头的少年道:“姓蓝名许,无字。见过魏前辈。”
随后魏无羡便没说什么了,继续翻阅典籍并做摘录。蓝许自行便上前帮忙研墨,看着案上一摞书和摊开的一本又一本,以及魏无羡摘录的一些貌似毫不相干的过去事件,蓝许轻叹口气。
蓝许以为这口气很微不可查了,但还是被魏无羡捕捉。魏无羡道:“有烦心事么?”
蓝许无措一时,然后展颜道:“是了。”他顺着魏无羡的话道:“不过不是我,是魏前辈。”
魏无羡停笔看向他。蓝许道:“来之前我听了点风声,是说魏前辈是想独来独往,不仅是来藏书阁翻阅还不喜他人看顾,所以叫蓝沁姐姐回去了。先生和宗主虽理解,但还是不放心前辈一人,多少还是让人看顾才放心些。”
魏无羡也叹口气:“我理解,所以这不是让你待在这里,没直言要赶你出去么。”
蓝许笑笑:“那就多谢魏前辈了。”
话毕,魏无羡继续摘录。蓝许就静静陪着他,充当他的书童。帮他研墨、点灯、爬上长梯取书,很是熟练。很多次魏无羡因他这习以为常行动欣然,等他又搬下来一些后再坐到他身边裁纸研墨,魏无羡忍不住问:“你经常帮蓝先生做这些么?”
蓝许下意识摇摇头,想了一会儿道:“我经常帮家父做这些,之后便熟练了。”
魏无羡道:“看你行动,比一般书童还要熟练。令尊恐怕已经习惯你伺候笔墨了。”
蓝许却摇摇头:“家父不需要我伺候笔墨,这些也不是我该干的事。”
“这样么。”魏无羡沉默一会儿。预感觉得之后可能会牵扯一些忧伤的话题,他便及时止住话题,另道:“那就是自修成果了?看来是个好苗子。就是可惜被找来看顾我,这么好时间还是在兰室待着好啊。”
蓝许则笑笑读出他话中有话:“魏前辈不用担心,不妨事的。作为旁支,蓝家事务不由我们这一支承担,何况我为养子,家中自己的担子也不该是我。”
还是被他绕回来了,魏无羡心道。
魏无羡无心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什么家中担子由谁承担,你作为扶持的那个人是否跟那位未来的家中主事情同兄弟,诸如此类。就怕说着说着这弟子把话题绕到他身上来,问他呢,他与现江宗主如何?说真的,魏无羡心里总有些害怕有人会这么直面的问他这个问题,一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二是怕询问他的那人脸上的神情。
“魏前辈,纸上。”
“嗯?”魏无羡回神,低头就见笔杵在纸上已经晕染了一大块。他忙把笔拿开,然后皱起眉拿起已经写了大半面的纸,心疼得紧。再底下一滩透过去的墨又一阵扶额。
蓝许早就跑去寻来东西擦拭,边擦边看魏无羡,还见他拿着被晕染的纸无措。好笑道:“没办法,只能再写张了。”说罢,把擦净的抹布放一边,去翻方才看过的一摞给魏无羡找出来。
魏无羡看着好笑道:“你倒是清楚我要哪些。”
蓝许道:“没有,只是并不难找。不过刚巧发现,野史一类魏前辈已经归类了一些,现在刚巧在翻奇闻轶事一类,虽不知魏前辈到底在找些什么,书名还是认得的。”
见魏无羡欲言又止,蓝许道:“宗主和先生是有缘由让我来的。打从蓝二公子有了含光君这个名号,并负责部分教书责任之后,这藏书阁就落到我手中由我负责打理了,包括藏书室。魏前辈到底要找些什么,如果方便可否告知一二,我帮魏前辈去寻。”
魏无羡笑笑,思索一会儿道:“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如此,就麻烦小郎君了。”
魏无羡娓娓道来:“小郎君可知藏书阁有没有文献记载一些修复灵剑的法子?或者,可知修真界历来是否有修炼至大乘者超越此间?”
蓝许一怔。魏无羡失笑,心道自己倒是傻了何故要问这个半大小郎君呢?来此之前就找蓝先生问过,他都亲口说不知了,只是就是不甘心非要找。毕竟除了蓝家的藏书阁,已经不知道那里会比这里更有可能有记载了。
魏无羡收收心继续去翻阅那一摞文献,蓝许忽然开口道:“修复灵剑么……可修真界上随便前辈是独一,只怕再多的有关剑灵器灵的记载也是无济于事吧。何况修复呢。”
蓝许越说语气越低沉,魏无羡心沉了沉。伸手把一直带在身上的,随便剑的残骸取出来,摊在蓝许面前。
抚摸着道:“要是能找到第二把灵剑就好了,灵剑的事或许灵剑本身最清楚。只可惜随便还在的时候,我从来没问过他倘若有一天他消散了,我该怎么做能让他回来。”
蓝许继续道:“找大乘修者么。魏前辈知道如今修为最高的,不过已经成为历史的温宗主温若寒,修为也不过元婴。”
也不过元婴?魏无羡心里好笑,这个“也不过”从蓝许口中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让温若寒气得活过来打人呢。
“既然修真界上再无比元婴更高的修者,魏前辈可想过自己当这大乘修者?魏前辈毕竟有过修真界第一把剑灵,想来成为修仙界第一人应不是问题。”
先不说这能不能成,光是这一句话就觉蓝许到底还是孩子气了些。笑道:“修真界灵气稀薄百年,普遍修者不过金丹,想跨越金丹到达元婴已是难如登天何况大乘?”
蓝许道:“他人不行魏前辈大可一试。”
魏无羡扶额道:“你倒是对我自信。”说罢,他伸出手怨气自他袖口溢出在手心缠绕:“可惜事实是他人或许比我更有可能。”
“魏前辈。”蓝许突然郑重道:“我知道江宗主少时因为一句话惹得蓝先生大怒并被说本末倒置罔顾人伦。那时说或许荒唐,可现在呢?”蓝许示意他手心的怨气。
魏无羡想起求学时,江澄为他这被怨气侵蚀不能修炼时惹怒蓝先生的事了。想着想着忽然忍不住笑出声,又想起同样的话他自己也说过。那句“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怨气为什么不能为人所用啊”正值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和那句出自江澄之口“怨气是否能同灵气一般为人所用”重叠,一遍一遍回荡。
见魏无羡笑蓝许也露出笑容。
许久魏无羡道:“你知道不少,让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蓝许不解,笑道:“一样什么?”
魏无羡摇摇头:“没什么。”随后补了一句:“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不论如何,谢谢你。”
蓝许回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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