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是被权力与欲望淬炼成的璀璨琉璃。外滩七十六号顶层的“凌霄阁”,便是这片琉璃最耀眼的切面之一。
空气里弥漫着最昂贵的雪茄、年份红酒的醇厚,以及顶级香水混合着野心勃勃的荷尔蒙气息。水晶灯如星河坠落,将穿着高定礼服、佩戴珠光宝气的宾客们笼罩在一片迷离的金色光晕里。这里是名利场的最顶端,每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下,都流淌着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激流。
楚婷端着一杯香槟,背脊挺直地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窗外,是京城的万家灯火,车流汇成的光带如金色熔岩奔涌不息。这片繁华景象之下,是她父亲沈万擎构筑的“天晟”帝国一角,也是她注定要征服的版图。她穿着一条月白色抹胸长裙,质地如水流动,勾勒出清冷而优美的线条。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枚简洁剔透的古董白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反而衬得她侧脸的轮廓愈发鲜明,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疏离感。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舞池中觥筹交错的人群,落点却不在某个人身上,而是在筛选、分析——每一个微笑背后的意图,每一次举杯掩藏的暗语。
“婷婷,发什么呆呢?今晚的主角还没到呢。”一个带着刻意亲昵的娇柔声音自身后传来。许棠初款款走近,一身水粉色长裙温柔甜美,柔顺的长发披肩,精心描绘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带着露珠的粉蔷薇。她自然而然地站到楚婷身边,也望向窗外,语气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兴奋,“叶霆渊……听说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半公开性质的晚宴,整个圈子都等着瞻仰这位‘太子爷’真容呢。”她刻意忽略了楚婷眼神里的清冷。
楚婷微微侧头,礼貌但距离感十足:“棠初姐。主角与否,不影响我们该做的事情。”她的声音清冽,如同玉石相击。
许棠初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更娇俏了:“哎呀,是姐姐多嘴了。不过婷婷,你可真是,总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这么好的场合,该放松一下,结交些朋友才是……”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舞池中几位对她投来倾慕目光的年轻男士。
楚婷没接话,视线重新投向门口的方向。结交朋友?在这样的地方?真心的价值不如一颗袖扣。她只是需要获取足够的信息,评估那个尚未露面的男人,以及与“天晟”未来至关重要的合作可能。
就在这时,喧嚣的宴会厅入口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骤然扼紧。
所有的声音——笑声、交谈声、甚至轻柔的背景音乐——都在同一秒被掐断了。时间像是凝固了一瞬,随后,如同被无形的潮汐推动,人群自发地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连原本有些晕眩的水晶灯光都仿佛凝聚成束,精准地聚焦于入口处那个刚刚踏入的身影。
叶霆渊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完美的黑色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极其内敛的光泽,没有多余的配饰,只有腕间一枚低调的铂金腕表折射出寒芒。他很高,宽肩窄腰,步伐沉稳得不疾不徐,每一步落下,都像带着千钧之力,将整个空间的喧嚣彻底压服。
他的面容如同天神精心雕琢。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条锐利如刀削。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望不穿的古井寒潭,此刻平静无波地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原本喧闹的人们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微微垂首或避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那眼神里没有暴戾,没有刻意彰显的威势,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俯视众生的绝对掌控感,以及一种沉淀到了骨髓里的冰冷。那不是商人的精悍,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深邃的秩序制定者的气场。
太子爷的气场。
一个端着托盘、试图迅速让路的侍应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压迫感慑住,手一抖,托盘里的高脚杯倾覆,叮当脆响,碎裂的香槟杯溅了一地淡金色的液体,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蜿蜒出狼狈的痕迹。
这声脆响在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侍应生瞬间面无人色,几乎要当场跪下道歉。
然而叶霆渊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他仿佛没看见地上的狼藉,也没看见那个吓得发抖的侍应生,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喧嚣表象,只锁定自己的目标。他朝着晚宴主人的方向径直走去,目光甚至未曾在那小小的“意外”上停留半分。他身后跟着两位同样衣着不凡、但气场明显弱了一截的助理,神情恭敬肃穆,如同两座移动的沉默山石,更衬得前方的男人如同行走的深渊。
无形的真空地带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所到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退避、噤声。尊崇与敬畏在无声中弥漫。
“天……”许棠初捂着嘴,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能融化在对方那浑然天成的尊贵与力量感里,“他…他怎么能那么……”她一时找不到词,只觉得心跳得飞快。
楚婷握着香槟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这位“太子爷”身上散发出的,绝对不仅仅是顶级世家浸染出的矜贵。他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睥睨,那份对周遭一切微小混乱(即使是一个侍者的过失)近乎漠视的绝对掌控……这种气息,她在某些处理棘手事务时接触过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身上捕捉到过类似的碎片,但从未有人能将其内敛到如此地步,并将其如此自然地融入到这云端之上的奢华场所。
他就像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披着华服,走进了为他搭建的金丝鸟笼。笼中人皆为装饰,唯有他自身,才是真正的规则中心。
一丝尖锐的、源自本能的警兆,无声地刺入楚婷冷静的思维核心。这个男人,远比资料上描述的“低调、手段强硬、背景深厚”要复杂危险得多。她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缕骤然升起的审视与戒备的火焰。
“叶少,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晚宴的主人,一位德高望重的商界前辈,已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叶霆渊只是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丝公式化的弧度:“李老客气。”声音低沉醇厚,如同质地完美的天鹅绒,却同样带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感。寒暄简洁,甚至有些疏离。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浮夸酒气和谄媚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哎哟!这不是咱们的楚大总裁吗?一个人在这儿赏景呢?多寂寞啊!来来来,让杜哥哥陪陪你?”
一个挺着啤酒肚、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凑到了楚婷和许棠初身边。他是某家暴发户企业的老板杜鹏,早就对楚婷的美名垂涎三尺,借着点酒劲,咸猪手眼看就要往楚婷裸露的玉肩上搭,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淫邪。
楚婷眼神骤然一冷,手腕微动,冰凉的香槟杯底已经对准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腕脉门——这是她多年习练防身术的本能反应,快且准。然而——
“哎呀杜总,您喝多啦!”一声轻呼,许棠初竟“恰好”侧身挡了一下,动作看起来像是想护住楚婷,身体却微妙地一歪,手肘处价值不菲的手包“不小心”撞上了楚婷握着酒杯的手腕!
楚婷手腕一麻,那杯香槟瞬间脱手,里面的液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无比地泼洒向杜鹏的前胸!
“哗啦——!”
“嗷——!烫!”杜鹏被淋了一头一脸淡金色的酒液,昂贵的西服顿时洇湿一大片,狼狈不堪,酒也醒了大半。
“楚婷!你……你泼我?!”杜鹏气急败坏,声音陡然拔高。
周围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来。不少人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许棠初似乎被吓到了,捂着嘴,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辜:“天啊!对不起杜总!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婷婷……婷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给杜总道歉……”她急切地去拉楚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清是楚婷“失手”泼了酒。
楚婷看着许棠初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和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有杜鹏那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凶恶嘴脸,心中冷笑。许棠初这“恰到好处”的一撞和立刻调转的矛头,真是……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甚至没来得及擦掉飞溅到纤细手腕上的一滴酒液,一个如山峦移动般的阴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笼罩了她们三人。
是叶霆渊。
他不知何时结束了与主人的寒暄,恰好走到这边区域。他高大的身影在璀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影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扫过这场闹剧的中心点——狼狈跳脚的杜鹏,故作惊慌楚楚可怜的许棠初,以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楚婷身上。
她月白色的礼服胸口被溅上了几滴酒渍,如同雪地里绽放的几点不和谐污痕。但她站得极稳,眼神冰冷、锐利,如同一柄寒玉打磨的剑,带着一丝被冒犯的锋利,与一丝被强行卷入污糟闹剧的不耐烦。这种锋锐的冷静,在这糜烂浮华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又格外耀眼。
叶霆渊的眼神似乎在她持着空酒杯、指节因用力而略显发白的左手上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他随手接过了身旁助理递来的、一方熨烫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丝帕。
他没有去看还在叫嚣的杜鹏,也没有理会在旁边期期艾艾解释的许棠初。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平静地落在杜鹏那张油汗混合酒水的脸上。
“吵。” 叶霆渊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杜鹏的咆哮声瞬间卡在喉咙里,脸色刷地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竟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脊椎骨里猛地窜起一股寒气,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想起了圈子里那些关于这位太子爷如何让“不懂规矩”的人彻底消失的恐怖传闻。
叶霆渊的目光随即转向楚婷的方向。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方纯白无瑕的丝帕递到了楚婷眼前,隔开了她和那场不堪的闹剧。动作随意的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理所当然的强大气场。
“擦擦。”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客套还是命令。
丝帕的材质极其柔软冰凉。
楚婷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与叶霆渊的对上。近在咫尺,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深不可测的寒潭。一股极淡、仿佛被某种昂贵雪松木质香水掩盖得几乎闻不出来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高度警觉的感官神经。
那不是酒会的气味,那是……属于“云深”之地的气息。
楚婷的心跳,在瞬间冰冷的警惕中,漏跳了一拍。
(第一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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