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城市的璀璨霓虹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外流泻成光河。楚婷却没有半分睡意。
她身上早已换下那身染了酒渍的昂贵礼服,穿着一件丝质的藏青色睡袍,站在书房的巨幅电子屏幕前。屏幕上定格着几张通过非常规渠道获取的模糊监控截图——叶霆渊今晚抵达“凌霄阁”前后二十分钟内,周围几个街区关键路口的车辆记录。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操控板上滑动,画面快速切换。一辆辆豪车,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她凝神细看,眼神锐利如刀。最终,她的动作停在两张前后相隔不到三分钟的照片上。
前一张,距“凌霄阁”两条街的僻静辅路入口,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拐入阴影深处。后一张,几乎是同一位置,一辆深灰色、线条冷硬的防弹级迈巴赫S680缓缓驶出,汇入主路车流——那是叶霆渊今晚的车。
时间差极短。那条辅路尽头是片废弃的待开发区,没有任何合法用途需要在深夜进入。那辆黑色商务车,仿佛凭空消失了。
楚婷的指尖点在那辆商务车的尾灯上,放大,再放大。车牌是套牌,模糊的驾驶室侧影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车体左侧的后视镜边缘,似乎粘着一小块深色的、反光不均的痕迹。她的心脏无声地收紧。那痕迹的形状和她鼻腔里残留的、被雪松木质香覆盖后的铁锈味,在脑海中诡异地重叠。
不是巧合。他从那里出来。刚从一场“云深”的世界归来,身上的寒意和微末的血腥还未散尽。
书桌上的手机震动,是父亲沈万擎的特助。
“楚总,关于‘寰宇港’项目与邵氏的初步接洽……”
“李特助,”楚婷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帮我查个人,越详细越好。叶霆渊身边的……或者说,邵家下面,有没有一个特别擅长处理不干净手脚的人?名字里可能带个‘深’字?或者叫‘云深’?”她的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被这个突兀又极其敏感的问题慑住了。“……明白了,楚总。请您稍等。”
挂断电话,楚婷微微阖上眼。邵临峥的资料就放在手边,履历光鲜得像用黄金篆刻,无懈可击。但她知道,她需要挖掘的是这尊完美神像背后那条盘踞在阴影里的龙——“云深”。叶霆渊递来的那方带着沉水香和雪松冷调的丝帕,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她通向深渊边缘的调查。
同一时间,京郊一处不对外挂牌、安保森严的顶级会所“归云庄”。
顶层唯一的包厢内,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只有雪茄燃点时明灭的暗红光点,以及杯中顶级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
叶霆渊斜倚在宽大的墨绿色真皮沙发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他闭着眼,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事务后的倦怠,但在松弛姿态下,绷紧的下颌线依旧流露出磐石般的冷硬和掌控力。空气中沉水香和雪茄烟混合的气息浓郁,仿佛一个茧,将他与外界彻底隔开。
一个身姿矫健、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无声地站在包厢角落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他是叶霆渊最信任的副手之一,代号“枭鹰”。他刚刚汇报完毕。
“……杜鹏,已经处理了。他名下的鹏海实业,最多再撑半个月就会因为资金链断裂和几桩隐秘的偷税漏税、非法集资被曝光清算。他本人今晚受惊过度,在回家路上‘心脏病突发’被送医,情况……不太乐观。”枭鹰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他酒后失仪,触碰了不该碰的界限。”
叶霆渊依旧闭着眼,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如同轻叩死亡的门扉。这代表收到了,且没有异议。
枭鹰顿了顿,继续汇报道:“另外,根据会所内部的监控和我们的观察点,那个意外的小插曲……目标指向非常明确。许棠初小姐的干预,加速了事件的走向。”他精准地复述了许棠初“不小心”撞到楚婷手肘的时机和角度。
“蛇?”叶霆渊终于开口,声线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在烟霭弥漫的空气中荡开。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评价。蛇擅潜藏,也擅捕捉机会施放冷毒。
枭鹰颔首:“是。目标人物反应快且精准,”他指的是楚婷那瞬间用酒杯瞄准杜鹏脉门的动作,“心理素质和身体反应都远超常人。”
叶霆渊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比之前宴会厅更加幽暗难测的光芒。他没有看枭鹰,视线仿佛穿透墙壁,落在遥远的某个点上——是楚婷冷静擦去手腕酒渍时那锋利如寒刃的眼神,是她接过丝帕时短暂的交锋中那份几乎触碰到他冰封警戒线的敏锐。
“楚婷……”他低缓地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唇齿间品尝一种从未遇见过的烈酒。“沈万擎养出了一把好刀。”
枭鹰默然。他清楚,当“云深”开始评价一个女人是“刀”时,含义绝对不同寻常。这代表了欣赏,也代表了某种程度上的警觉和……高度关注。
“她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寰宇港’,”枭鹰补充道,“我们的人注意到宴会结束后,她动用了沈氏最高级别的加密渠道,轨迹在追查今晚周边街区。方向……很直接,像是冲着什么痕迹去的。”这简直是直刺逆鳞。
叶霆渊唇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妙的弧度,几不可察,既非笑意,也非冷意,更像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玩味。他不惊讶。从那股血腥气被她捕捉到的瞬间,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度。
“查我?”叶霆渊重新靠回沙发,语调轻缓却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很好。把水面搅浑一点,让她跟着那条鱼多游一会儿。看看沈万擎这把刀,到底有多快,能探多深。”他需要评估她的价值,她的边界,以及……她最终会成为搅动棋局的助力,还是必须清除的隐患。
“另外,‘归云庄’那几个角度的监控,清理干净。”他淡淡吩咐。那里是他进入“云深”状态的核心节点之一,不容一丝污点。
“是。”枭鹰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包厢重归寂静。叶霆渊指间雪茄的烟灰无声断裂,落入水晶烟缸。火星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着危险又深沉的光芒。光华之下,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沈宅,许棠初的房间。
许棠初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冷的光映照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美艳脸庞。手机相册里,赫然是晚宴上叶霆渊走向楚婷、递出丝帕那一刻她快速抓拍到的几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即使在“处理纠纷”这种微妙的时刻,依旧尊贵、冷漠、力量感十足。
而楚婷站在那里,月光般的礼服衬得她高洁得刺眼。
许棠初的手指近乎失控地狠狠划过屏幕上楚婷的脸。凭什么?凭什么叶霆渊那样的人,会看她?会给她手帕?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是她楚婷?连父亲沈万擎眼里,也只有他这个亲生女儿!
一股混杂着嫉妒、屈辱和不甘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今晚叶霆渊那睥睨众生的姿态,那足以碾压一切的强大气场,像烙印一样刻进了她的脑子里。那种力量……那种令人畏惧又无限向往的力量!如果她能拥有……如果叶霆渊眼中看到的是她许棠初……
一个极其冒险又极其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她需要筹码。那个关于叶霆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属于“邵少”的阴狠杀气!那个她无意中听到他低声吩咐助理时,提到的某个她从未听过的、带着血腥气的地点模糊音节……这些都是她的机会!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最隐秘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比指甲盖略大、外形宛如精美耳钉盒的电子设备——一个极其隐蔽的窃听器。这是她一次在国外艺术交流时,一个对沈家心怀叵测的商人试图收买她而给她的“玩具”,她当时恐惧之下收下却从未敢用,一直藏到现在。
冰凉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指尖。
许棠初盯着它,呼吸急促,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她不知道窃听叶霆渊意味着什么,但她更无法忍受永远活在楚婷的阴影下,做一个寄人篱下、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继女”。她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或者……通向毁灭的荆棘藤。
她要将这枚危险的种子,埋在她所能触碰到的、距离叶霆渊最近的地方——也许是楚婷的书房门外?也许是父亲沈万擎下次与邵氏会面的场所?
幽暗的屏幕光,映照着她脸上既恐惧又兴奋的表情,如同在深渊边缘舞动的鬼火。一个潜藏的危机旋涡,正在被扭曲的欲望悄然引动。
而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楚婷看着特助回复的信息,蹙紧眉头。
“叶少身边最神秘的心腹代号‘云深’,具体信息全无线索,只知其人如幽灵,邵家内部亦讳莫如深。”
邮件最下方,是一行地址——城郊南工业区,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大型机械厂——正是那条辅路延伸而去的死胡同尽头。一辆黑色商务车最后消失的坐标。
楚婷的目光,落在那个地址上,如同寒芒乍现。
黑暗如墨,无声地流淌。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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