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七日——狂语疯人院》

被囚禁于黑暗的人们啊！你们根本不需要眼睛，就连手脚也不需要，看着这虚伪的世界，眼睛都觉得恶心，干脆不要了，因为！就连彩虹也暗淡。在这缥缈的大地 ，我们连叶都不如，也可以归根作土 ，我们无立足之地，我们从未驻足，这里走到哪里，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安宁，不不不！连风都要带着我们的骨灰乱跑！我们要这些干什么？都弃了吧！留着心儿做顽石，也然黑暗看看，我们依然活着作为石头，我们并不麻木，时不时掉落砸死愚昧的该死的迂腐。哈哈！起来！用你们的手挖去你们无用的双眼 ，摸索着卸去你的双手，奔跑吧将双腿折断，身躯坠落之时便是唯一有色彩的心儿生根之时，杀死自己吧，人应该奉献为这无色的无聊的世界浸染鲜红。

他一丝不挂，长了一双眼，一双手，一双脚，在这平地之上的一个深坑里低着头对着深邃的大地演说着自己的混乱狂语，像是在怂恿地狱的人民去死，以践行他自诩神明的正义之举。地上的人民看不见地上有洞都当作了搬砖，踩着他的头颅，走向了另一个头颅。

这样的至高殿堂，天为顶，地还是地，地下有地层层叠叠。

平地深陷数不清的狂语高台，一个一个的狂徒有眼，有手，有脚，偏偏没有他们本欲化作石的心，或许是因为没有心，所以才癫狂，以至于做了天地里苟活的疯人。

“医生，唯一还清醒的神啊！你能医好他们吗？”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谁？谁在说话？”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只有深陷地下的狂徒还在高台上狂语。

“万千蚂蚁中的一个，不过被踩死的亡魂罢了。”这声音在我耳内响起，又好像是在我的脑海中，灵魂荡漾，或许……我只是一只误转身成人的蚂蚁罢了，只是如今这殿堂已经无人崇尚洁白，像我这样非人的畜生般的愚钝反倒纯洁的有着神的光辉了。

“医……用什么医，我也一无所有，药在何方呢？难不成让我纠正他们的狂语，让他回归正常，让他们回到追求真理走火入魔前的状态吗？这满目疮痍！或许不止我一个医生，或许以前的医生也疯了，我该如何呢？”我自言自语道。脑海没有任何回应，好像根本未曾有人说过话，但我却奇怪的接受了自己是个医生，要去医这世界的病。

我砍了这里的树，从天空长出来的树，磨成了粉末，浸了水，捣鼓捣鼓做成了纸，铺在地上，有些铺在了脑壳上，他们仍在演说，很久很久，我有了好多的纸，白色的纸，空白的没有记载着荒糖的狂语，我把纸折成了白大褂，扯掉了头发做线，拔了牙在地上磨成了针，偷着十五个的假日汇聚时的光缝制了我的工作服，从此我一土为墨，指为笔，开始救治这个荒诞不堪的世界。

我穿着纸糊的白大褂，在狂语高台间穿梭，将土墨与指尖的纹路，当作药方书写。第一个被我拦下的狂徒，正把自己的影子往墙缝里塞，说要给“虚伪世界”钉一副黑棺材。我用指节叩他额头，在他脑门上画歪扭的十字：“说说吧，你眼里的真，长啥模样？”他猛地扭头，颈骨发出脆响，眼球鼓得像要蹦出：“真？真就是这世界该被砸烂！”可当我的指腹擦过他眉心的沟壑，他声音突然发颤，“可…… 砸烂之后呢？我又该往哪找…… 找不被踩碎的自己？

我走向第二个狂徒时，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他像尊被自己执念铸起的青铜像。指尖虚拢，空气里便有细密波纹，似真捧着独属于他的小宇宙，傲慢从毛孔里渗出来，连衣角都沾着“世界唯我长存”的孤高。他斜睨我，嘴角扯出哂笑，声音像冰锥扎人：“纸糊的白大褂，也想撞心界？世间山河是我心念泼的墨，日月是我眸光淬的火，你要辩，先把这‘唯我’的天捅个窟窿，让外头的风灌进来，看能不能掀翻我心里的道场！”

我没接这满是尖刺的话，蹲下身，廊下腐叶的腥气漫上来。捡起那片将腐的叶，它软烂的边在风里抖，我说：“你说心念化世界，那这叶腐，是你咒它烂？可它烂成泥，催得新绿抽芽，新绿歪歪扭扭，根本不是你当初念的‘叶该常青’。这世界，早把你的‘唯我’嚼碎了喂给春秋，哪有独你长存的道理？”他瞳孔骤缩，抬手时带起的风掀翻我白大褂边角，却在指尖触到我沾着土墨的指腹时，像被烫到般僵住。我把腐叶按进他摊开的掌心，软烂汁液渗进纹路：“看，你嫌恶的‘外物’，早和你的‘心’长在一处，血里肉里缠成连理，纯粹的‘唯我’？你每口呼吸都吸着天地的气，每回眨眼都映着尘世的影，早成了笑话。”他挣扎的手发颤，喉间溢出的低咒像困兽哀号：“你懂什么！我心念一动，能让石头开花，让江河倒流！这世界本就是我心里的囚笼，你们这些蝼蚁，都是我关进来的玩物！”可声音越来越虚，最终，枷锁咔嗒崩裂，一道光影凶猛地撞进我躯壳，搅得内里翻江倒海，却又莫名填补了某处虚空。

第三个狂徒缩在更深的阴影里，像要把自己碾成墨色粉末。我走近时，他抖得厉害，声音是风中残烛，随时要灭：“万物……都渺小得像尘埃……诞生是天地打了个喷嚏，把脏东西喷出来……活着……活着就是多余的渣滓，在干净世界上糊层烂泥……”我没急着应声，摸出盏旧灯，火石擦响时，微光怯生生漫过去，照亮他蜷缩成问号的轮廓。我说：“你说渺小该了去，可这盏灯，在暗里亮一下，就成了我摸黑找你的依仗；你缩在阴影里，也是我要找的‘狂徒’，缺你一个，这场相遇就不完整。渺小的万物，都在往世界这幅画里，点自己独有的颜色，草籽落在砖缝里，能顶开块天，你咋就咬定，自己这‘意外’诞生，不是天地攒了千年，想送的一份礼物？”他猛地抬脸，泪混着尘埃簌簌落，脸皱成被雨打烂的残花，哑着嗓子嘶吼：“礼物？天地把我当痰盂！随手一吐就扔在这烂泥里！我连自己都捂不热，连影子都抓不住，凭什么是礼物……”那枷锁化作的光影，像缕怕疼的魂，怯生生、却又温热地融入我，烫得胸口发暖。

第四个狂徒浑身裹着肃杀戾气，攥着染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刀刃映出他扭曲的脸，眼白上爬满血丝，活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见我挡在他和“罪人”间，他吼：“世人皆罪！我也有罪！他们罪在贪婪、虚伪、造孽，我罪在看清这一切却活得像条蛆！都该跪地舔舐自己的脏，把脓水咽下去，把骨头渣子吐出来！”土墨在我掌心洇开，画个歪扭的圈，我说：“你嫉恶嫉己，可‘罪’是谁定的秤？若人人都罪，那罪的标准早该泡烂在泥里。你砍下去，不过是拿别人的‘脏’，填自己心里的黑洞，可黑洞永远填不满，最后你也成了洞里爬不出的恶鬼，浑身缠满自己吐的丝。”他刀刃疯狂颤抖，血珠溅在我纸糊白大褂上，洇出狰狞的花，他瞪我，目眦欲裂：“你懂个屁！这世界脏得流脓，脓水漫过脚踝，我不砍烂这些脏东西，它们能把所有人活活淹死！”话半截卡在喉咙，枷锁轰地碎成齑粉，光影带着狠戾与挣扎扑进我身体，却也藏着对“干净”的疯魔渴盼，像把烧红的刀，捅进又拔不出。

第五个狂徒坐在石台上，叉腰的姿势嚣张得要把天戳个洞，喊：“真理？狗屁！天上的星数不清，地上的河没尽头，人连自己裤裆里那点事儿都搞不明白，还找真理？都是吃饱撑的！不存在的！都别找了，生娃繁衍才是正经，把自己的种撒出去，让他们也尝尝这世界的屎味！”我绕着石台踱步，土墨抹在台沿，灰黑痕迹像道疤。我说：“你骂探索真理无畏，可你守着‘生娃繁衍’当真理，不也是另一种‘找’？有人找天地规律，想摸清风雨脾气；有人找家族延续，想把自己的影刻进时光里，都是在虚无里抓‘真东西’。你咋就觉得，自己抓的这把土，比别人捧的星高贵？”他跳起来骂，唾沫星子飞溅：“我抓土？我抓的是实实在在的根！那些找真理的，都是飘在天上的屁！风一吹就散！只有生娃，把血脉续下去，才算在这烂世上钉颗钉子！”骂着骂着声音哑成破锣，枷锁噼里啪啦碎成光点，急慌慌钻进我身体，像颗要在血肉里扎根的种子，疼得我闷哼。

第六个狂徒在荷塘边，语气平静得像具活尸。荷叶上雨珠滚落，他眼皮都不抬：“哪有疯狂……世界本就该这样死气沉沉，人活着就像荷叶上的水珠，晃两下就掉下去，碎成渣也没人看。你们喊疯喊癫，不过是自个儿瞎折腾，世界连眼皮都不掀一下。”我伸手接住滚落的雨珠，水珠在掌心颤巍巍：“你看这雨珠，落荷叶上是圆满的玉，掉进塘里碎成银片，同是雨，模样天差地别。人也一样，有人哭嚎着疯，有人安静着疯，你把‘疯狂’嚼吧嚼吧咽下去，硬说世界平静，不就是自欺？你咽下去的‘疯狂’，早把你的‘平静’啃得千疮百孔，你看你眼睛里，连光都快被啃没了。”他望着雨帘发怔，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呢喃：“世界本来就这样……本来就这样……”枷锁化作的光影，像汪被搅皱的静水，悄无声息漫进我，晃得心里发潮。

第七个狂徒在灶台旁，往灶里添柴的动作机械，瞥我时眼睛里蒙着层灰：“真理又不能当饭吃，日子踏实过才是真。锅里的米要淘，灶里的火要添，娃要喂，地要种，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那些找真理的，饿着肚子谈天说地，都是傻子。”灶火映着他脸，明暗里都是麻木。我舀瓢水添进锅里，水声咕嘟：“柴米油盐是日子，可你心里装着‘真理不是日子’的念头，不也在和‘真理’较劲？你说不想找真理，可过日子时，踏实把每顿饭做好，把每个天亮熬成天黑，这踏实，就是你摸到的‘真理’，它藏在烟火里，你早捧着，却偏说没抓着。你看这灶火，天天烧，不也烧出了过日子的真理？”他添柴的手猛地僵住，木柴砸在灶里，火星溅出来，枷锁开裂的声音细若蚊呐，最后一道光影慢悠悠涌入，和我体内六道光拧成一股绳，勒得心脏发紧。

刹那间，天地跟被巨人撕烂的幕布，荒唐世界稀里哗啦往下掉，虚无梦境袒胸露乳。我坠进黑暗，再睁眼，晨光像把温柔的刀，剖开混沌。那些狂徒的光影，在心底织成张密网，把我破碎的三观捞起来，缝缝补补。

我不再是迷茫的“异类”，走在真实人间，市井喧闹撞进耳朵，云卷云舒落进眼里，知道往后的日子，要带着梦里挣来的清醒，把柴米油盐熬成汤，过成独属于自己的“真理”，好好当一个，心脏完整得能听见跳动、灵魂踏实得踩得着地的正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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