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夏末的余热,慷慨地洒满青屿大学的礼堂。开学典礼正在进行,后台却弥漫着一种与台前激昂演讲截然不同的紧张气息。作为学生会新干事的林湫晴,正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流程单,小跑着穿梭在幕布与设备之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下一个节目,钢琴独奏《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表演者,建筑系,谢祁。”后台音响传来清晰的通知。
谢祁。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湫晴的心湖里漾开层层涟漪。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悄悄掀开幕布的一角,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走向舞台中央的身影。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舞台的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清隽的轮廓。他走向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步履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静气质。那是谢祁,建筑系公认的才子,也是青屿大学无数女生目光追逐的焦点。湫晴,只是这无数分之一,如同尘埃仰望星辰。
他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片刻的寂静后,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是贝多芬的《月光》第三乐章,激烈、急促、充满力量。音符在他指尖跳跃、碰撞,仿佛有了生命。湫晴屏住呼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琴声。
然而,就在乐章推向第一个高潮时,意外发生了。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在激昂的琴音中几乎难以察觉。紧接着,谢祁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他坐着的琴凳,一条腿竟然毫无预兆地断裂了!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湫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谢祁的身体因为失衡而剧烈晃动了一下,手指在琴键上带出一串刺耳的杂音。后台的工作人员也慌了神,有人想冲上去,却被混乱的线缆绊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湫晴看到谢祁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但随即被一种惊人的镇定取代。他没有试图去扶那歪倒的琴凳,也没有慌乱地起身。他几乎是凭借着腰腹的力量,在身体半悬的状态下,稳住了重心。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微微侧身,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转移到一条腿上,另一条腿虚点地面作为支撑,整个人的姿态从“坐”变成了一个极其优雅且稳定的“半倚立”。
手指,重新落回琴键。
那中断的、带着杂音的乐句,被他以一种近乎强悍的意志力续接上。虽然姿势变得有些奇特,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但琴声非但没有中断,反而在短暂的混乱后,以更加磅礴的气势重新奔涌而出!他微微蹙着眉,额角渗出汗水,但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架需要征服的钢琴。他完全沉浸在音乐里,用身体的力量和指尖的技巧,弥补了支撑的不足。
激昂的旋律再次充满礼堂,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力量。台下由最初的惊愕转为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不仅为他的琴技,更为他在突发状况下展现出的那份惊人的冷静、应变和执着。
湫晴站在幕布后,手心全是汗,心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看着他略显狼狈却光芒万丈的背影,看着他额角晶莹的汗珠折射着舞台的光,看着他倔强地继续演奏的侧脸……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底那点卑微的喜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骤然扩大,汹涌得几乎要溢出胸腔。
一周后。
图书馆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湫晴正在书架间寻找一本参考书,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当她转到古典音乐理论专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谢祁。
他站在书架前,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扫视着高层的书籍。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流畅。他穿着干净的浅灰色卫衣,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安静的、专注的气息,与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他截然不同,却同样吸引人。
湫晴的心跳瞬间失序,脚步钉在原地,进退两难。她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走,却又贪婪地想多看几眼。她看到他似乎有些困扰,手指在几本厚厚的大部头书籍上流连,最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轻轻摇了摇头。
他要找什么?
湫晴鼓起毕生的勇气,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他旁边的书架,目光扫过他刚才停留的区域——《十九世纪欧洲音乐流派研究》。她记得这个书名,因为……她祖父的书房里,就收藏着这本书的初版,那是祖父的宝贝之一,市面上早已绝版。
“你……在找这本吗?”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连湫晴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只觉得脸颊滚烫。
谢祁闻声转过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扎着柔顺的马尾,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此刻却盛满了紧张,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他认出来,是那天在后台帮忙的学生会干事。
“是,我在找格拉夫顿的《十九世纪欧洲音乐流派研究》初版,听说图书馆有收录。”谢祁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惜好像没有找到,或者被人借走了。”
“图书馆收录的是再版,初版……确实没有。”湫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不过……我家有一本。”她顿了顿,补充道,“是我祖父的收藏。”
谢祁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带着一丝惊喜和探究:“真的?那本书非常珍贵,尤其是初版,注释和排版都有独特之处。”他看着湫晴,“你祖父……也是音乐爱好者?”
“嗯。”湫晴点点头,提到祖父,她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些,“他以前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对古典音乐很有研究。那本书……他经常翻阅,很爱惜。”
“原来是音乐世家。”谢祁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敬意和兴趣,“那本书对我正在做的研究很重要。如果方便的话……”他有些迟疑,毕竟初版书籍太过珍贵。
“没关系的!”湫晴连忙说,生怕他拒绝,“我祖父常说,好书要有人读才有价值。我可以借给你,你用完再还我就好。”她拿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联系。”
“那真是太感谢了!”谢祁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如同初雪消融,带着清冽的暖意。他拿出手机,扫了湫晴的二维码。湫晴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谢祁”两个字,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我叫林湫晴。”她小声说。
“我知道。”谢祁看着她,眼神温和,“开学典礼那天,后台,谢谢你帮忙递话筒架。”他指的是他演奏完下台时,湫晴刚好递过去的一个话筒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他竟然记得!湫晴的心像被泡在温热的蜜水里,甜得发胀,脸颊更红了。“不……不客气。”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对古典音乐也有研究吗?”谢祁一边保存好联系方式,一边自然地问道,“看你刚才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本书。”
“只是……从小耳濡目染,懂一点点皮毛。”湫晴努力组织语言,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无知,“我祖父教过我一些,但我……弹得不好。”她有些不好意思。
“兴趣和理解更重要。”谢祁的声音很认真,“能听懂,能欣赏,能感受到音乐传递的情绪,这比单纯的技术更有价值。”他分享了自己对贝多芬晚期作品的一些看法,言语间充满了对音乐的赤诚热爱。
湫晴安静地听着,偶尔小心翼翼地回应一两句。图书馆静谧的空气里,只有他们低低的交谈声和窗外偶尔的鸟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她手心依旧在出汗,心跳也依旧很快,但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满足感,正悄悄地在胸腔里蔓延开来。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听他说话,和他交谈。
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紧张地倾听,假装镇定,但这短暂的、关于音乐的对话,对她而言,已如同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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