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涌与微光

谢祁那句“你值得被认真对待”像暖流融化了我冰封的自卑。

我逃回宿舍，指尖颤抖着翻出那个记录他所有习惯的旧笔记本。

“他记得我借过的书……记得我爱看书……”

那些曾被我视作卑微证据的字句，此刻竟闪耀着光芒。

可当我鼓起勇气望向窗外，却看见谢祁站在路灯下——

他正与论坛管理员激烈争执，管理员突然指向远处树丛里的偷拍者。

闪光灯刺破黑夜的瞬间，谢祁猛地转身追去。

手机屏幕亮起，他发来短短两行字：

“别怕，交给我。”

“明天图书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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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在身后合拢，冰冷的撞击声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传来。宿舍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林湫晴依然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冷，是某种巨大的、近乎失重的震荡在身体里余波未平。谢祁那句“你值得被认真对待”，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反复灼烧着她混乱的意识。不是拒绝，不是怜悯，是……承认？是……尊重？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跌坐在宿舍门口的地板上。脸颊滚烫，指尖却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擂鼓般敲击着耳膜。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情绪。羞耻、震惊、难以置信的微甜，还有一丝被猝然从黑暗深渊里拽上来的眩晕感，交织缠绕，让她头晕目眩。

值得？她？像尘埃一样不起眼的林湫晴？

混乱中，一个念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摸索着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堆着一些杂物，她急切地翻找着，指尖触到一个硬壳笔记本粗糙的封面。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爬起来，扑到书桌前，啪地按亮了台灯。

昏黄的光圈瞬间笼罩了小小的书桌。笔记本摊开在眼前，熟悉的娟秀字迹密密麻麻，爬满了每一页。这是她的秘密，她的囚笼，也是她的堡垒。里面详细记录着每一次与谢祁有关的信息：他惯常出现在图书馆三楼靠窗座位的时间；他借阅书籍的偏好，偏重建筑图册和冷门古典乐谱；他练琴时习惯先活动手指关节的小动作；他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的弧度；甚至是他偶尔流露疲惫时，眉宇间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蹙起……每一笔，都曾是她卑微仰望的证据，是她暗无天日的心事里唯一的光源，却也反反复复地提醒着她这束光的遥不可及。

“他记得我借过的书……记得我爱看书……”她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抚过记录着谢祁在艺术中心门口叫住她、感谢她雨夜送书的那一行字。当时她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消失。可现在，在谢祁那番剖白之后，再回头看这些字句，它们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灼人的生命力。那些被自己解读为困扰和负担的细节——他特意挑选的书签，音乐会上的点名致谢——此刻竟像是蒙尘的珍珠，在记忆深处透出温润的光泽。

原来，他不是毫无所觉。原来，那些被她视为珍宝的、微不足道的交集，在他眼中，也并非全然的空白。他甚至记得她安静，记得她懂音乐，记得她聪明又善良……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笔记本上那些曾经让她自惭形秽的记录，此刻竟成了某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甜蜜证明。证明她的注视并非完全的虚空，证明她的心事，也曾有那么一丝丝微光，落入了她仰望的那轮月亮眼中。

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像是急需一个出口，踉跄着扑向紧闭的窗户。用力拉开窗帘，冰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扑在她滚烫的脸上。她大口呼吸着，试图冷却内心的沸腾。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楼下，投向那条通往艺术中心后门的寂静小路尽头——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下。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灯下，不是空寂。

谢祁就站在那里！他挺拔的身影在昏黄的光晕里被拉得很长，灰色的高领毛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可他身前的氛围却截然相反。一个穿着学生会执勤马甲的男生——湫晴认出那是校园论坛的轮值管理员周凯——正激动地比划着手势，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距离太远，声音被寒风撕碎，完全听不清。但周凯骤然抬高的手臂动作却异常清晰。他猛地指向艺术中心侧后方那片枝叶稀疏的冬青树丛！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树丛深处，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爆闪！像一把冰冷的匕首，骤然刺破了沉沉的夜色！

偷拍！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湫晴所有的思绪，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恐惧。那闪光灯的目标是谁？是刚刚离开音乐教室的她？还是此刻站在路灯下的谢祁？或者……他们两人？

楼下的谢祁反应快得惊人。在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犹豫，颀长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疾风，朝着那片刚刚亮起光又瞬间隐没的黑暗树丛，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动作迅猛而决绝，带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不……”湫晴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了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惊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仿佛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是谁？论坛上那些恶毒的帖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

就在她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柔和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来自那个刚刚冲进黑暗追捕者的名字：

谢祁：别怕，交给我。

谢祁： 明天图书馆，等我。

字句简洁得近乎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或解释。可就是这短短的两行字，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锚点，瞬间定住了湫晴几乎被恐惧掀翻的心神。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刺眼的闪光灯！他让她别怕，他说交给他！他甚至约定了明天！

巨大的恐慌和这简短信息带来的奇异安定感在她心中剧烈地撕扯冲撞。她死死盯着楼下那片谢祁身影消失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树丛，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两行沉静的文字，仿佛那是维系她此刻不坠入深渊的唯一绳索。他追进去了……他会有危险吗？那个躲在暗处的窥伺者，是谁？

寒风吹得窗户玻璃呜呜作响，宿舍里暖气的热意似乎已被彻底驱散。湫晴僵硬地站在窗边，指尖紧紧攥着冰凉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楼下路灯的光晕依旧昏黄，却再也照不进那片吞噬了谢祁身影的、未知的黑暗。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像一尊被钉在恐惧和等待十字架上的雕像。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片寂静得可怕的树丛，和手机屏幕上那两行孤零零的、承载着全部重量的文字。

风暴没有平息，只是潜入了更深的暗处。而谢祁承诺的“明天”，像一个悬在深渊之上的未知坐标，既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又沉甸甸地压满了令人窒息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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