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志愿后的日子像被拉慢的胶片,每一天都浸在盛夏的蝉鸣里。苏愿整理高中课本时,翻出了沈匿画满她的那个笔记本,扉页上“收集了很多关于你的碎片”这句话,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烫在心上。
“在看什么?”沈匿端着两碗冰镇绿豆汤走进来,额角还带着刚打完球的薄汗。
苏愿把笔记本举到他面前,指着某页角落里的小像——那是她高一运动会摔破膝盖时的样子,画里的女孩咬着唇,眼里却憋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原来你那时候就把我画得这么丑。”
沈匿的耳尖红了红,伸手想合上本子:“那时候画技不好。”
“才不是。”苏愿按住他的手,指尖划过画中人的膝盖,“你连创可贴的褶皱都画出来了。”她忽然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说吧,是不是那时候就开始‘图谋不轨’了?”
他被问得一愣,随即低笑出声,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是,从那时候就想,怎么才能让这个摔破膝盖还硬撑的小姑娘,以后走路都有人扶着。”
绿豆汤的清甜漫过舌尖,苏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沈匿,你外婆家的樱桃熟了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的。”
“早就熟了,等这周末就去。”沈匿舀了一勺绿豆递给她,“我外婆天天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这个‘画里的小姑娘’。”
苏愿的脸颊腾地热起来:“外婆怎么知道……”
“我告诉她的。”他笑得坦荡,“我说我有个很喜欢的女孩,等高考结束就带她来看樱桃园。”
周末去外婆家的路上,沈匿的车窗外飘着白杨树的叶子。苏愿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银杏幸运符,忽然觉得这画面像幅定格的画——阳光、少年、和即将奔赴的约定。
外婆家在城郊的樱桃沟,院子里种着两棵老槐树,枝桠上挂着个褪色的秋千。沈匿的外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见到苏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带:“快来快来,我给你留了最红的樱桃。”
樱桃园在屋后的山坡上,缀满枝头的樱桃像一串串红玛瑙,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闪着晶莹的光。沈匿搬来梯子摘高处的樱桃,苏愿在下面提着竹篮接,偶尔有熟透的果子掉在草地上,引来几只蝴蝶停驻。
“小心点。”苏愿仰头看他,他站在梯子顶端,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即将展翅的鸟。
“没事。”沈匿扔下一颗最红的樱桃,正好落在她嘴里。甜津津的汁水在舌尖炸开,苏愿笑着瞪他:“哪有人这样喂的?”
他从梯子上跳下来,指尖沾着樱桃汁,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样喂,比较甜。”
外婆站在园门口喊他们吃午饭时,两人的竹篮已经装满了樱桃。苏愿的嘴角沾着红色的果汁,沈匿的白衬衫上也蹭到了几片樱桃叶,像两个偷尝了盛夏的孩子。
午饭时,外婆不停地给苏愿夹菜,眼神里的疼爱藏都藏不住。“我们沈匿啊,从小就闷,不爱说话,”老太太给苏愿盛了碗鸡汤,“但他抽屉里那个画夹,全是你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孩子是动了真心了。”
沈匿的耳尖红透了,埋头扒着米饭不敢抬头。苏愿喝着鸡汤,心里暖融融的,像被午后的阳光裹住了。
下午坐在老槐树下的秋千上,苏愿晃着腿吃樱桃,沈匿靠在树干上翻着她的物理笔记。风吹过树叶沙沙响,远处传来蝉鸣,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沈匿,”苏愿忽然开口,“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他放下笔记,走到秋千旁,轻轻握住她的脚踝,让秋千慢慢停下:“以后啊,我会去北京读大学,你去南京。每个周末我坐高铁去看你,带你吃遍南京的小吃。等放假了,我们就去旅行,你不是想去看极光吗?我们可以攒钱去芬兰。”
“那你当物理学家的时候,会不会忘了教我做物理题?”
“不会。”他蹲下来,仰头看她,眼里的光比樱桃还亮,“就算研究黑洞,我也会记得你动量守恒总做错。”
苏愿笑着把一颗樱桃塞到他嘴里,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上落了片樱桃花瓣。她伸手想帮他摘掉,指尖碰到他眼睑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风把槐树叶吹得哗啦响,远处的樱桃园里,外婆正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
离开外婆家时,老太太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箱子樱桃,还塞给苏愿一个红布包:“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算见面礼。”
打开红布包时,苏愿愣住了——里面是对银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样,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当年嫁给沈匿外公时戴的,”外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现在啊,该传给能让他开心的姑娘了。”
苏愿的眼眶忽然就热了。她想起自己的奶奶,每次见她都会往她兜里塞糖。原来被长辈这样放在心尖上疼,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沈匿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苏愿一直摩挲着那对银镯子。“你外婆真好。”她轻声说。
“她早就把你当孙媳妇了。”沈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也是。”
苏愿的心跳漏了一拍,转头看向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路边的白杨树飞快地向后退去,像在告别某个阶段的时光。
八月末,苏愿要去南京报到了。沈匿提前三天就帮她收拾行李,把她的物理笔记按学期整理好,连防晒霜都分了瓶装和罐装,方便托运。
“这个银杏书签放你书里,”他把一枚黄铜书签塞进她的专业书里,“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谁会想你啊。”苏愿嘴硬,却把书签小心翼翼地夹在扉页。
报到那天,沈匿陪着她去了南京。南京师范大学的校门口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叶隙洒在红砖墙上,像幅斑驳的画。帮她铺好床铺、买好生活用品后,沈匿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忽然显得有些局促。
“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他说。
“嗯。”苏愿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每周五晚上我会过来,”他拿出手机,点开日历,“票我已经买好了,周五一放学就走,周日晚上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的,”苏愿抬头看他,“你功课也忙。”
“不麻烦。”他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见你,从来都不麻烦。”
送他去火车站时,南京的傍晚飘起了小雨。沈匿把伞往她这边倾,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到了北京给我发消息。”苏愿帮他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刘海。
“嗯。”他低头看着她,忽然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雨丝落在两人脸上,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心里的某个角落,烫得像要烧起来。
火车开动时,沈匿在车窗里朝她挥手,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手腕上的银杏幸运符在雨里闪着光。苏愿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慢慢消失在雨幕里,忽然想起高三那个冬天,他也是这样站在公交站目送她离开,只是那时,他们还没说出口的话,如今都藏在了每一次挥手里。
回到宿舍时,室友好奇地问她:“那是你男朋友啊?长得真好看。”
苏愿摸着颈间的贝壳项链,笑着点头:“嗯,是我的男朋友。”
窗外的雨还在下,梧桐叶上的水珠滴落在窗台上,像在数着离下一次见面还有多少天。苏愿拿出手机,点开沈匿的对话框,输入:“到北京了告诉我,路上小心。”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距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就像物理课本里说的,只要有引力,再远的星辰,也会沿着轨道相互牵引。
大学生活像场盛大的开幕曲,充满了新鲜的旋律。苏愿每天的课表排得满满当当,早上要去实验室做力学实验,下午要练钢琴指法,晚上还要去图书馆啃《电磁学》。偶尔闲下来时,她会坐在琴房里弹《小幸运》,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总会想起高中那个在台下为她鼓掌的少年。
沈匿的物理系课程更忙,每天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有时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但无论多晚,苏愿总会在睡前收到他的消息,有时是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照片,有时是句简单的“晚安,想你”。
第一次跨城见面是在国庆假期。沈匿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到南京,出站时苏愿正举着个写着“沈同学”的牌子站在出口,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牌子,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大了还像个小迷糊。”
“哪有。”苏愿踮起脚尖抱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你们实验室是不是又做什么危险实验了?”
“是做了个光电效应实验,”他笑着帮她理好头发,“不过放心,保护措施很到位。”
南京的秋天很美,栖霞山的枫叶红得像火。沈匿牵着苏愿的手走在枫叶大道上,落叶在脚下踩出沙沙的响。有游客举着相机拍照,镜头扫过他们时,苏愿下意识地往沈匿身后躲,他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坦然地迎着镜头微笑。
“怕什么?”他低头看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我们是正经情侣。”
晚上去夫子庙吃小吃时,苏愿指着糖画摊说想吃兔子形状的。沈匿买了一个,举到她嘴边,糖霜在舌尖化开,甜得让人眯起眼睛。“比高中校门口的烤红薯甜吗?”他问。
“不一样的甜。”苏愿咬了口兔子的耳朵,“那个是冬天的甜,这个是秋天的甜。”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胸针,银杏叶形状的,镀着一层金色,在夜市的灯光下闪着光。“给你的,”他说,“你们师范生是不是都喜欢戴胸针?”
苏愿想起自己的教案本上总别着个简单的金属夹,原来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她把胸针别在毛衣上,正好和颈间的贝壳项链呼应。“好看吗?”她问。
“好看。”沈匿看着她,眼神认真,“穿什么都好看。”
分别的那天早上,苏愿去高铁站送他。排队检票时,沈匿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她。上面画着南京的地图,每个景点旁边都标着注释:“栖霞山枫叶最好看的地方在观景台”“夫子庙的鸭血粉丝汤要加辣油”“苏愿的学校琴房在三楼最里面”。
“我把下次要带你去的地方都标好了。”他说,“等寒假,我们把这些都走一遍。”
苏愿的眼眶有点湿,把笔记本抱在怀里:“路上注意安全。”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转身走进检票口。苏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忽然发现他背包上挂着个小挂件——是她之前在海边捡的月牙贝壳,被他钻了个小孔,串在钥匙扣上。
回到学校后,苏愿把那张地图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每天晚上复习累了,她就对着地图发呆,想象着寒假和他一起去那些标记好的地方,脚步会踩出怎样的声响。
沈匿的课比她更忙,有时还要跟着教授做项目,忙到凌晨才能回宿舍。但他总会抽出时间给她打视频电话,镜头里的他穿着白大褂,头发有点乱,眼里却带着笑意:“今天做实验时,忽然想起你当年连游标卡尺都不会用。”
“那不是有你教我吗?”苏愿对着镜头噘嘴,“再说我现在会用了,上周实验还拿了优呢。”
“我家苏愿最厉害了。”他笑着说,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有次苏愿发烧请假在宿舍休息,迷迷糊糊中接到沈匿的电话。“我在你宿舍楼下。”他的声音带着点喘,“你下来一下。”
她裹着被子跑到窗边,果然看到沈匿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南京的冬天很冷,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却仰着头朝她笑。
“你怎么来了?”苏愿跑下楼,语气里满是惊讶。
“看你朋友圈说发烧了,”他把保温桶递给她,“我请了假,早上六点的高铁。”
保温桶里是姜汤和小米粥,还是热的。苏愿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尖,忽然说不出话来。他从北京到南京,四个小时的高铁,只为送一碗热粥,这样的奔赴,让她觉得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
“傻瓜。”她拉着他往宿舍走,“这么远跑过来干嘛。”
“不放心。”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揣进自己的口袋,“听着你声音哑,我在实验室坐不住。”
那天下午,沈匿坐在她的宿舍里,帮她整理物理笔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他写字的姿势和高中时一模一样,食指会轻轻敲击桌面。苏愿靠在床头看着他,忽然觉得,距离和时间,好像都没能改变什么。
晚上宿舍要锁门时,沈匿只能去附近的酒店住。送他到酒店门口时,苏愿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袋子:“给你的,暖宝宝,贴在衣服里。”
他接过袋子,忽然抱住她:“苏愿,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能在一个学校。”
“我也是。”她在他怀里点点头,“但没关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努力。”
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对情侣戒指,和他之前送她的那枚不同,这个更简单,只是素圈上刻着彼此的名字缩写。“这个戴着方便,”他把刻着“苏”字的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苏愿摸着戒指上的刻痕,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比距离更坚固。就像这枚戒指,无论相隔多少座城市,都能把两颗心紧紧连在一起。
寒假见面时,沈匿带苏愿去了北京。他们在清华园的荷塘边散步,他给她讲这里的物理实验室有多厉害;他们去天安门看升旗,凌晨的寒风里,他把她裹在自己的大衣里;他们在南锣鼓巷吃冰糖葫芦,糖衣粘在嘴角,他笑着用纸巾帮她擦掉。
“你看,”沈匿指着远处的国家大剧院,“等我以后有成果了,带你来看音乐会。”
“好啊。”苏愿看着他眼里的光,“那我要坐在第一排,像你当年看我弹琴那样。”
跨年夜的烟火在头顶绽放时,沈匿牵着苏愿的手站在天桥上。人群的欢呼声里,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苏愿,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烟火的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两枚素圈戒指闪着细碎的光。苏愿想起高中那个跨年夜,他在烟火下说“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大二的秋天,苏愿获得了去北京师范大学交流学习的机会,为期半年。收到通知那天,她激动地给沈匿打电话,手都在抖:“沈匿,我可以去北京了!我可以去北师大交流了!”
“真的?”电话那头的沈匿声音里满是惊喜,“太好了!我去接你,你什么时候到?”
“下下周,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苏愿看着窗外的银杏叶,忽然觉得秋天真是个神奇的季节,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沈匿去高铁站接她那天,北京下着小雨。他穿着件深色的风衣,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站在出口最显眼的位置。苏愿拖着行李箱朝他跑过去,他笑着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欢迎来到北京。”他说,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后不用再数高铁票了。”
北师大的宿舍离清华不远,坐公交只要二十分钟。沈匿帮她收拾好宿舍后,拿出一张北京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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