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仪式前的对峙

月光穿透千米海水，在沉船墓地中心投下一道幽蓝的光柱，像天神遗落凡间的权杖。光柱中央是座悬浮的石制祭台，表面刻满扭曲的漩涡状符文，发光水母群绕着祭台缓缓游动，在海水中洒下星星点点的荧光。

海凌抱着沈慕晴冲进光柱时，那些发光水母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淡蓝色光芒照亮他苍白的脸。沈慕晴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珊瑚匕首造成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胸前的银色鳞片。

"撑住。"海凌的声音在发抖，尾鳍用力摆动，带着两人向祭台中央俯冲。银蓝色鱼尾划破水流，掀起细小的漩涡，那些悬浮在水中的船骸碎片被卷得四散飞舞。

祭台表面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某种温热的未知材质，沈慕晴刚被放下就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海凌立刻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刻有漩涡图案的凹槽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伤口还在流血。海凌看着沈慕晴胸口不断涌出的血珠在水中散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抬手咬破自己的手腕，深蓝近乎黑色的鲛人族血液立刻涌了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流血的手腕贴在沈慕晴的伤口上。

鲛人族的血液遇到人类的血，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细小的泡沫。沈慕晴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皱紧，伤口处的皮肤开始轻微抽搐。

"对不起...很疼吧。"海凌的声音低沉沙哑，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颊，"再忍一下就好，姐姐，求你再忍一下。"

他低头吻了吻沈慕晴的额头，然后伸手扯断脖子上的黑色皮绳。一枚巴掌大的贝壳吊坠掉了出来，贝壳边缘镶嵌着细小的珍珠，中央嵌着一颗鸽血红的深海明珠，光芒在海水中流转不定。

这是鲛人族的圣物，潮汐之心。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物。

海凌双手握住吊坠，闭上眼睛开始吟唱古老的歌谣。那不是人类能理解的语言，音节像是潮汐涨落，又像是鲸歌悠长。随着吟唱，潮汐之心散发出越来越亮的红光，照亮了他眼中的坚定与痛苦。

"姐姐，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喃喃自语，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混入周围的海水中，"十年前我欠你的，这次一定要还。"

红光越来越盛，眼看就要笼罩沈慕晴的全身。突然，周围的沉船残骸后方传来异动，十道绿色光柱猛地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祭台团团围住。

海凌猛地睁开眼，紧握潮汐之心挡在沈慕晴身前，银蓝色鱼尾紧绷，做好了战斗准备。

阴影中，十余名身着暗紫色长袍的鲛人缓缓浮现。他们的头发都是银白色，面容苍老，皮肤布满褶皱，但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为首的老者手持一根珊瑚法杖，杖顶镶嵌着发光的绿色宝石，正是鲛人族的大长老。

"海凌殿下，你要违抗整个长老会的意志吗？"大长老的声音在水中传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海凌的眼神冷得像冰："大长老，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是预言中的潮汐引者！是唤醒海神的血脉容器！"另一位长老激动地喊道，法杖直指沈慕晴，"献祭她，鲛人族才能摆脱诅咒，重返陆地！"

"预言上从没说过要献祭她！"海凌的声音陡然提高，尾鳍一拍水面，卷起一股水流直冲长老们，"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们，预言的最后一句是'引者自决'，是你们为了私欲故意篡改！"

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无知的孩子，人类的感情蒙蔽了你的双眼。她的心脏里流淌着远古海神的血脉，只有以此为祭，才能打开通往神域的大门。"

"那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海凌将沈慕晴护在身后，手中的潮汐之心光芒更盛，"今天有我在，谁都别想动她一根头发。"

"冥顽不灵！"大长老怒吼一声，法杖重重顿了一下。周围的长老们立刻举起法杖，绿色光芒在杖顶汇聚。十道绿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朝着海凌和沈慕晴罩来。

海凌眼神一厉，正准备反击，突然感觉到身后的沈慕晴动了一下。

沈慕晴的意识像是沉在温暖的水里，耳边有模糊的声音在争吵。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胸口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不是疼痛，而是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伤口往里钻。

"姐...不会让你死..."

"...血脉容器...献祭..."

"...预言...打开大门..."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脑海，沈慕晴的意识渐渐清醒。她努力睁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线里，是海凌宽厚的背影挡在身前。他赤裸的上背上肌肉紧绷，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周围站着一群穿着奇怪长袍的鲛人，手持发光的法杖，表情愤怒而严肃。

这是...怎么回事？

沈慕晴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动了动手指，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液体——是血。谁的血？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刺穿心脏的珊瑚匕首，海凌冰冷的眼神，耳边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还有他之后突然的转变，掐死同伴的决绝，抱着她时颤抖的身体...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沈慕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比被匕首刺穿时还要疼。她看着海凌不算宽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十年前那个在台风眼中瑟瑟发抖的小鲛人的身影突然闪过脑海。

十年了啊...

她为他建了全市最豪华的水族箱，容忍他把她的办公室搅得天翻地覆，习惯了每个回家的夜晚都能看到沙发上蜷着的银发少年...她一直以为那是责任，是负担，是摆脱不掉的麻烦。

直到此刻，看着他为保护自己不惜与整个族群为敌的样子，沈慕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份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胸口的温热感越来越强，沈慕晴低头看去，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海凌的手腕正贴在自己的伤口上，深蓝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而在他手中，那枚散发着红光的贝壳吊坠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就在这时，她脖子上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贴紧皮肤。掌心那块一直被忽略的银色鳞片也开始发热，与胸口的玉佩遥相呼应。

"唔..."沈慕晴忍不住闷哼一声，感觉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相互吸引、纠缠、融合。一股是冰冷的海水气息，带着海凌温暖的意念；另一股则是古老而威严的力量，仿佛沉睡了千年，此刻正被唤醒。

海凌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猛地回头："姐姐？你醒了？"

他的表情充满惊喜，但下一秒就被惊恐取代。因为沈慕晴的胸口，那些伤口周围的皮肤正在裂开细小的蓝色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

"这...这是..."海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长老们也发现了异常，纷纷后退几步。大长老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预言图案...真的显现了..."

纹路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很快就覆盖了沈慕晴的整个上半身。那些蓝色纹路相互连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一幅神秘的图案——中央是苏醒的海神，左手托着陆地，右手握着海洋，而在海神的头顶，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既像人类，又像鲛人。

图案完成的瞬间，整个海底剧烈震动起来。那些沉在海沟里的三百多艘沉船残骸同时发出嗡鸣，无数幽绿色的光点从船骸中飘出，汇聚成鬼魂般的人形。

海底亡灵，真的被唤醒了。

亡灵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围绕着祭台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发光水母群受到惊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祭台上的符文也开始自行蠕动，像是活了过来。

大长老仰天长啸："预言应验了！海神即将苏醒！鲛人族的复兴就在眼前！"

海凌却没空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沈慕晴吸引。此刻的沈慕晴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皱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甜蜜的梦。她身上的蓝色纹路越来越亮，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光点。

"姐姐..."海凌伸手想触碰她，却在指尖即将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停住了。

他看到了沈慕晴的眼睛。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带着距离感的眼睛此刻缓缓睁开，瞳孔变成了纯粹的蓝色，如同最深邃的海洋，里面翻涌着潮汐和星光。

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包含了世间万物。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海底的诡异平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只见一艘漆黑的军用潜艇正冲破亡灵形成的能量漩涡，巨大的探照灯死死锁定了祭台上的沈慕晴。

潜艇的顶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发射装置。三枚深水炸弹被推出，红光在黑暗的海水中格外刺眼。

"不！"海凌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扑向沈慕晴。

炸弹被点燃的瞬间，沈慕晴眼中映出的却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了然和...解脱？她看着扑过来的银蓝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海凌的脸颊。

"海凌..."她开口，声音带着奇怪的回响，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早就...该结束了..."

剧烈的爆炸声在海底响起，强大的冲击波瞬间掀翻了所有亡灵和长老。浑浊的海水包裹着破碎的船骸碎片，形成巨大的海啸，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海凌紧紧抱着沈慕晴，用身体护住她。他听到沈慕晴在他耳边轻声说：

"十年前...谢谢你..."

然后，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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