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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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叶最后一点温润的绿芒彻底融入谢桐体内。她盘膝坐于石台，周身气息不再枯竭飘摇，而是如同深冬寒潭，表面冰封，内里却蕴藏着磅礴而凝练的灵力。冰魄灵根核心的凝魂灯焰，稳定地跳跃着，散发出清冷幽光。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玉色的疤痕，如同冰瓷上的一道天然纹理，无损其清冷，反添几分破碎的坚韧。

她睁开眼，眸中寒霜依旧，却剔透如洗，锐利如新淬的冰刃。渊云崖底的死寂与污浊，再也无法侵蚀她分毫。

“恭喜师姐，根基尽复，甚至……更胜往昔。”闻人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真诚的笑意（至少听起来如此）。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袍，异瞳在昏暗的崖底流转着微光，目光落在谢桐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某种深沉的餍足。他的小猎物，恢复得很好。

谢桐没有回应他的恭维，只是冷冷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玉骨冰姿，行动间带着一股清劲孤峭的利落。她看向闻人衍：“走。”

“遵命，师姐。”闻人衍从善如流，唇角微勾。他抬手，五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嗤啦——！”

比上次更加流畅、稳定。一道空间裂缝无声展开，边缘不再有狂暴的乱流，而是平滑如镜。裂缝之外，不再是青丘的月华森林，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灵气盎然的山林景象，远处隐约可见云雾缭绕的奇峰。

撕裂空间，精准定位！这份对空间法则的掌控力，绝非寻常修士可比。谢桐眼底冰芒微闪，对身边这只狐狸的“修为桎梏”之说，心中疑虑更深。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裂缝。

……

听云秘境入口，早已人声鼎沸。各色流光飞剑、奇珍异兽载着来自各宗门、家族的修士，汇聚于此。秘境开启在即，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紧张与贪婪的气息。

闻人衍和谢桐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谢桐刻意收敛了气息，一身素衣，容貌虽绝色，但在修真界美人辈出的地方，加上她刻意营造的疏离冰冷，倒也不算太扎眼。而闻人衍……他那张脸和通身的气度，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但他显然深谙此道。周身气息内敛至极，仿佛只是一个容貌过分俊美的普通修士，唯有那双偶尔流转异色的眼眸，透着一丝不凡。他将自己完美地“藏”在了谢桐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位低调的追随者。

秘境开启的霞光冲天而起，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

混乱之中，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手，极其自然地、不容拒绝地抓住了谢桐的手腕。

谢桐身体一僵，冷冽的目光瞬间扫向闻人衍。

“师姐见谅。”闻人衍一脸“真诚”的无奈，异瞳中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秘境之中，空间折叠，禁制重重，极易失散。师弟修为未复，若与师姐走散，恐难自保。还是……牵着稳妥些。”他指腹在她微凉的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占有意味。

谢桐试图挣脱，却发现那只手看似随意，却如同玄铁铸就，纹丝不动。她冷冷盯着他，冰魄之力下意识涌动，试图冻结那只无礼的手。

然而，她的冰魄之力甫一接触闻人衍的手，就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浩瀚、更本源的力量无声地消融、吞噬，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他依旧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谢桐心头剧震！她虽知他强大，却没想到自己的冰魄之力竟对他毫无作用！这绝非简单的“修为桎梏”！

“师姐？”闻人衍微微偏头，笑容温雅无害，“秘境入口快关了。”

谢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和一丝莫名的悸动（被那力量压制带来的？），不再试图挣脱，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腕，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牵引着，混入汹涌的人潮，踏入了光怪陆离的秘境入口。

一入秘境，天地变幻。

闻人衍并未松开手，反而收紧了手指，将谢桐的手腕完全包裹在他微凉的掌心。他仿佛对这片危机四伏、禁制丛生的秘境了如指掌。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避开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隐匿的杀阵，或是某些强大妖兽的领地边缘。

他的“寻路”方式，更是让谢桐大开眼界。

寻找九转回血草？他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盲目搜寻，或是依靠什么寻宝罗盘。

他只需微微阖上那双异瞳，银白色的狐耳虚影在发间清晰显现，微微抖动。片刻后，他睁开眼，左眼太初微光流转，右眼幽邃溟色沉淀。

“东北方，三里，一株藏于千年寒潭底的冰晶石缝中。”

“正西，七里外断崖古松根部，伴生着毒瘴花，小心些。”

“东南方向，地下溶洞，阴河源头……”

他如同一个无情的报点机器，精准地指出每一株回血草的方位和守护危险。有时，他甚至不需要谢桐动手。当守护的妖兽或禁制过于麻烦时，他会轻轻抬起空着的左手，指尖一点幽邃的溟光闪过。

“定。”

空间仿佛瞬间凝固，狂暴的妖兽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僵在原地，复杂的禁制光芒黯淡停滞。谢桐只需从容上前，采下那株散发着浓郁生机、叶片如同血色玉髓的回血草。

有时，遇到其他修士正在激烈争夺一株回血草。闻人衍也不靠近，只牵着谢桐，远远地站着，异瞳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漠然。他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一缕无形的玄风掠过。

“啊！”正在施法的修士突然灵力一滞，法术反噬。

“小心！”眼看要得手的修士脚下莫名一滑，摔入旁边的毒沼。

“我的剑！”一柄飞剑诡异地脱手，射向同伴。

混乱瞬间爆发，争夺者互相残杀或重伤败退。等尘埃落定，闻人衍才牵着谢桐，如同闲庭信步般走过去，在失败者绝望或怨毒的目光中，轻松采走那株无主的灵草。

“师姐，给。”他总是将还带着泥土或露珠的回血草，温柔地放在谢桐摊开的掌心，仿佛在献上什么珍宝。

谢桐看着掌心越来越多的、流光溢彩的血玉色灵草，再看着身边这个一脸云淡风轻、手段却诡异莫测的“师弟”，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却也有一丝荒谬的……麻木。仙真界，弱肉强食，能者居之。他不过是将这残酷的规则，发挥到了极致。

一路畅通无阻，精准收割。当最后一株九转回血草被谢桐收入囊中时，闻人衍才仿佛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手腕的手。

谢桐白皙的手腕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微红的指痕，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她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冰魄之力运转，那点红痕瞬间消失。

“二十五株，齐了。”闻人衍看着她，笑容温润，“师姐的本源之伤，定可痊愈。”

谢桐没有看他，只是将装有二十五株回血草的玉匣紧紧收起。有了这些，她失去的本命精血不仅能恢复，冰魄灵根甚至能借此契机更上一层楼。

秘境的出口处，霞光再次亮起，意味着此次开启即将结束。成功或失败的修士们，带着各种情绪涌向出口。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霞光时，一个娇柔做作、带着无限委屈和惊诧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谢桐？！你……你竟然没死？！”

谢桐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射向声音来源。

出口处不远，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正是谢芮。她穿着一身粉霞般的华丽法衣，衬得小脸楚楚可怜，只是此刻那张脸上满是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她身边是神情复杂的顾沉舟，以及几个对她嘘寒问暖的同门。

谢芮的目光在触及谢桐身边的闻人衍时，猛地一亮！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惊艳。

好美的男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谪仙般的清冷，又带着一丝勾魂摄魄的妖异！尤其是那双异色的眼眸，神秘而强大！谢桐这个贱人，凭什么能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瞬间冲昏了谢芮的头脑。她完全忽略了谢桐那足以冻杀一切的眼神，也忘了谢桐坠下渊云崖的“事实”。她莲步轻移，脸上挤出最甜美无辜的笑容，竟直接朝着闻人衍走去，甚至伸出了她那保养得宜、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想去拉闻人衍雪白宽大的衣袖。

“这位公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我是灵霄宗谢芮，不知公子……”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清冷如月华、凛冽如万载寒冰的剑光，毫无征兆地、快到了极致地亮起！

没有怒吼，没有警告，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未曾提前泄露。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割血肉骨骼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谢芮脸上那甜美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就瞬间被无边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腕——手腕以下，连同那只涂着漂亮蔻丹的手，已经齐根断落！断口平滑如镜，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终于从谢芮口中爆发出来，撕心裂肺。

断手掉落在尘土中，染血的蔻丹依旧鲜艳刺目。

所有人都惊呆了！顾沉舟目眦欲裂：“芮儿！”他猛地扑过去抱住惨叫的谢芮，慌忙给她止血，看向谢桐的眼神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

簇拥着谢芮的那些同门也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拔出兵刃，惊恐又愤怒地看向剑光的来源。

谢桐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胧月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冰冷的剑锋缓缓滑落，滴在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暗色。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惨叫的谢芮，仿佛只是随手斩断了一截碍眼的枯枝。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的东西，脏手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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