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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的喧嚣终于散尽,闻人衍亲自将裹着他披风、冻得唇色发青的谢桐送回了谢府她的闺房。侍女们手忙脚乱地伺候她更衣、灌下驱寒的姜汤,又燃起了暖炉。待一切稍定,闻人衍才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屏退了所有下人。
“夜深露重,公子在此,恐多有不便。”谢桐拥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琉璃,直直刺向站在床前阴影里的高大身影。
**深夜私会尚在闺阁的女子?这疯子究竟想干什么?!谁要和他做什么亡命夫妻!封建糟粕!殉情?那是谋杀!** 谢桐心中警铃大作,指尖在被下悄悄攥紧。
闻人衍仿佛没听见她的逐客令。他缓步上前,月白色的锦袍在暖炉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如同月下移动的雪山。他身上那股雪后青松的冷香,在这密闭温暖的室内,显得愈发清晰而具有侵略性。
“阿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目光落在她因咳嗽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身体要紧。方才宫宴上,你咳得厉害。”他走到桌边,那里早已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是他在送她回来时,命人快马回府取来的。他打开食盒,端出一碗尚冒着氤氲热气的漆黑药汁。那浓烈苦涩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室内的熏香。
“这是我府中供奉的太医专门为你调配的温补驱寒方子,药效比寻常的更好些。”他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姿态优雅地坐下,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碗沿,另一只手拿起调羹,轻轻搅动着浓稠的药汁。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谢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完美无瑕的容颜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寒潭映星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浓稠到化不开的情绪。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冷声道:“不劳费心。我的病自有家中大夫料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家中大夫?”闻人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若真有本事,何至于让阿桐缠绵病榻至今?”他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乖,趁热喝。凉了药性就散了。”那语气,仿佛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前世记忆碎片猛地撞入脑海——芙蓉帐暖,红烛摇曳。同样一碗苦涩的药,她嫌苦不肯喝,他便是这般哄着,最后……却是以唇相渡。那冰凉的药汁混合着他滚烫的气息渡入她口中,她挣扎不得,被迫咽下,狼狈不堪,而他眼底是餍足的危险笑意,指腹暧昧地擦过她湿润的唇角,哑声道:“夫人喂的药,才最是良方……”**
闻人衍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张因虚弱和抗拒而更显清绝、与记忆中重叠的脸,看着她紧抿的、色淡如新雪覆樱的薄唇,那股熟悉的、想要狠狠攫取、用唇舌“惩戒”她抗拒的冲动再次翻涌上来。他指尖微微用力,才克制住将那勺药强硬喂入她口中,再覆上自己唇的欲望。
**今生……不能急。她会怕。要慢慢来……把她重新“追”回来。**
谢桐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近乎掠夺的暗芒,心头警铃更甚。她别开脸,避开那近在咫尺的调羹,声音更冷:“闻人公子,你我虽有婚约,但尚未成礼。如此深夜独处,已是不妥。喂药这等事,更非君子所为。还请自重。”
“君子?”闻人衍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没有收回调羹,反而将勺子又递近了几分,几乎要碰到她冰凉的唇瓣。“阿桐似乎……很在意‘君子’这个称谓?”他微微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如冰锥,“可阿桐是否还记得,你曾说过……‘反派’二字?”
谢桐瞳孔骤然一缩!**反派?!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猛地抬眼,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温润的假象,而是赤裸裸的审视,如同深渊在凝视猎物,带着洞悉一切的幽暗光芒!
“什么……反派?公子在说什么胡话?”她强作镇定,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果然知道些什么!他到底知道多少?!**
闻人衍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骇,心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与隐隐的刺痛感交织得更加剧烈。他前世便是信了她那句带着厌恶和恐惧的“你是反派”,为了扭转在她心中的形象,强行改变了许多狠辣必要的布局,试图做得更“光明正大”一些。结果呢?!给了傅念那小子喘息之机,最终功亏一篑,连累她一同葬身冰冷的湖水!
“胡话么?”闻人衍唇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勺药汁倒回碗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或许吧。就像阿桐总爱说些旁人听不懂的……‘现代词汇’?”他刻意加重了“现代”二字,满意地看着她脸色又白了一分。
“不过,有件事倒不是胡话。”他放下药碗,身体微微后靠,姿态看似放松,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锁住她。“前些日子,我查出来一个跟了我五年的亲信。”他的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波澜,却透着令人心寒的肃杀之气,“背着我,给七皇子殿下……送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幽深:“阿桐觉得,这等吃里扒外、险些坏了大事的‘忠仆’,该如何处置?”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但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血腥气,却让谢桐遍体生寒。
**他在警告!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再是前世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动摇心性的闻人衍!他知道了背叛者,意味着他今生的布局更加缜密、更加冷酷!他是在向她展示獠牙!**
“公子驭下之事,与我何干?”谢桐强迫自己迎上他慑人的目光,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咳嗽,“咳咳……我不过一个病弱闺阁女子,只盼能……咳咳……安稳度日罢了。公子口中的‘大事’,恕我听不懂。”
“安稳度日?”闻人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在烛光摇曳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他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拂过她因咳嗽而泛上病态红晕的眼角,指腹精准地停留在那颗炽烈的朱砂痣上,缓缓摩挲。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亲昵和绝对的占有意味。
“阿桐,”他俯身,凑近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声音低沉如同魔咒,带着前世未尽的偏执与今世势在必得的疯狂,“你想要的安稳,只能在我身边。也只能……由我来给。”他顿了顿,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至于听不懂?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慢慢教你‘懂’。”
那“懂”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充满了危险的暗示。
谢桐被他指尖的冰冷和话语中的强势激得浑身僵硬,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而上。她想挥开他的手,想厉声斥责,但身体却因虚弱和这巨大的压迫感而动弹不得。
闻人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眼底的冰冷、抗拒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尽收眼底。他缓缓收回手,优雅地站起身。
“药,要趁热喝。”他指了指桌上那碗已经温凉的药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润平和,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修罗气息的男人只是错觉。“夜深了,阿桐好生歇息。”他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衣袖,转身,步履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记住我的话。也记住……你是我的。”
门被无声地关上,隔绝了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冷香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室内只剩下谢桐一人,和那碗散发着浓烈苦涩气息的药汁。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脱力般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那碗药,又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个闻人衍……比原著里描述的,更加可怕!他知道的太多了!他的执念也太深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门外,闻人衍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并未立刻离去。他抬起方才拂过她眼角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冰冷的触感和朱砂痣的微凸感。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欲念和暴戾。
**[闻人衍小小日记·中秋夜]**
落水,拥她入怀,触感如旧。中秋宴,岳父那声“贤婿”,甚悦。月下相拥,她主动投怀(装的),气息激荡,险些失控。夜探喂药,试探交锋,她果然……全不记得了。
记不得前世种种,记不得我的怀抱,记不得我的……惩戒。
无妨。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夫人,今生路长。
我总会把你……重新追回来。
(另:药里加了安神助眠的珍品,望她今夜好眠。叛徒……明日当剐。)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的疯狂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决心。转身,月白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夜色,如同蛰伏的凶兽,暂时收起了利爪,却从未放弃对猎物的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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