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寒玉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沉重的锦缎如同水鬼的缠绕，拖拽着他和她一同沉向无光的深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她苍白如瓷的脸上，那双封冻的狐眸深处，一闪而逝的……解脱？

不！绝不！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更紧地箍住怀中冰冷僵硬的躯体，仿佛要将她的骨骼揉碎，嵌入自己的血肉。意识涣散的边缘，一个念头如同淬毒的火焰，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与不甘：

**“阿桐……便是黄泉碧落……来世……你依旧是我的妻……”**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寒中沉浮。再次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属于丞相嫡长子“闻人衍”的、奢华却冰冷如雪洞的卧房。

檀香袅袅，晨光熹微。

不是阴曹地府。

是……重新开始？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被滔天的狂喜淹没！他猛地坐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身下光滑冰冷的锦被，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他冲到镜前，镜中映出的，是那张被世人赞为“玉山倾雪，光风霁月”的、年轻而完美的脸，眼底深处尚未被岁月完全磨砺出的疯狂，此刻如同破冰的毒泉，汹涌翻腾！

重生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无可挽回，阿桐……还在的时候！

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更加冰冷刺骨的算计。前世兵败的惨烈景象历历在目——皇帝老儿的猜忌，世家的落井下石，傅念那小子带着禁军破门而入的狂傲……还有，他怀中阿桐那冰冷僵硬的、再无生息的躯体！

不，绝不再重蹈覆辙！

祥瑞？

呵。这顶别人强加于他、最终又将他钉死在祭坛上的“桂冠”，这一世，他要将它变成最锋利的武器，刺穿这腐朽王朝的心脏！

他依旧是那个圣贤书院的首席，是朝野清流的标杆，是父亲最完美的“作品”。他温言化解矛盾，以绝对的气度令宵小退避，对父亲保持着表面无可挑剔的恭敬。然而，无人知晓，在那双看似悲悯众生的寒潭星眸深处，早已盘踞着择人而噬的修罗。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

皇帝老儿愈发昏聩，苛捐杂税猛于虎，北地大旱，赤地千里，流民哀鸿遍野。朝廷的赈灾粮？层层盘剥下来，到灾民手中只剩掺了沙土的霉米。

“祥瑞”闻人公子悲天悯人。他利用闻人氏庞大的财富和遍布各州的门生故吏网络，以“积德行善，感念天恩”的名义，绕开官府，秘密向灾区输送真正能活命的粮食，组织人手兴修水利。每一袋米粮上都印着“闻人氏善堂”，每一处新修的水渠旁都立着不起眼的“闻人氏义助”石碑。怨声载道的灾民心中，那高高在上的“祥瑞”光环，第一次有了实质的温度，开始悄无声息地凝聚成一股指向皇权的怨怼与……期盼。民心，这最无形也最可怕的力量，开始偏离轨道。而这一切，都被完美地掩盖在“世家公子行善积德”的华丽外衣之下，无人敢置喙，更无人敢深究其用意。

同时，他的触角伸向了更深处。通过隐秘的代理人，他掌控了数条利润惊人的商路，暗中资助造船工坊，修葺通往军事要冲的官道。富庶的江南，那些被朝廷盘剥又畏惧皇权的巨贾，在他“互利共赢”的许诺和隐隐展露的獠牙下，纷纷投诚。帝国的经济命脉，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扼住咽喉。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将他的阿桐，牢牢锁在身边，再无任何人能夺走！

***

终于，落水宴。

他端坐主位，温润如玉，与众人谈笑风生，目光却像最精准的尺，丈量着远处水榭阴影里那个清绝孤冷的身影——他的阿桐。

她还是那样，如千年寒玉雕琢，带着与这浊世格格不入的凛冽。只是这一世，她的眼神更加疏离，更加……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她不记得了。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底最深处，带来一丝隐痛，随即被更汹涌的占有欲淹没。没关系，他会让她重新“记”起来，用他的方式。

当看到她和苏软同时落水，傅念那小子毫不犹豫扑向苏软时，闻人衍心中一片冰冷的漠然。前世也是如此，他眼睁睁看着傅念救走苏软，而他的阿桐在水中挣扎沉浮……那绝望的一幕，曾无数次成为他午夜梦魇的素材。

这一次，不会再让她多受一秒的苦！

他如同离弦的白色箭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破开水面。冰冷的湖水无法浇熄他胸腔内翻滚的岩浆。他精准地抓住那抹下沉的霜色，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猛地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拽回！

破水而出，怀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她咳得撕心裂肺，浑身冰冷颤抖，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前世最后抱着她沉入水底的冰冷触感与此刻怀中温热的（尽管是冷的）生命感交织，巨大的反差几乎让他失控。他无视了所有关切，抱着她走向僻静处。

看着她冻得毫无血色的小脸，那熟悉的、如霜雪寒梅般的冷冽气息钻入鼻息，前世无数个夜晚的温存记忆疯狂翻涌——芙蓉帐暖，她冰冷的肌肤在他滚烫的唇舌下渐渐染上绯色，那紧抿如刃的薄唇溢出破碎的呜咽……还有她为了躲避他，一门心思给他塞各种莺莺燕燕时，他又是如何“惩戒”她的不乖……那些记忆如此鲜活，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捏着她的下颌，指腹摩挲着眼角那颗惊心动魄的朱砂痣，感受着指尖下真实的、活着的触感。那句“殉情……似乎也不错？”脱口而出，带着前世未散的偏执与今世失而复得的狂喜。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惧与冰冷，让他既满足又微微刺痛。

***

中秋夜宴，灯火辉煌，却照不亮他心底的幽暗算计。

他含笑应对着各方恭维，看着对面席位上那个被父亲当作筹码炫耀的、苍白病弱的倩影。谢御史那一声声刺耳的“贤婿”，在他听来如同天籁。他举杯遥应，目光却贪婪地锁在谢桐身上，看着她因那称呼而攥紧的手，看着她强忍的厌恶与屈辱。那苍白小脸上隐忍的表情，竟奇异地取悦了他。

“尽心竭力，寸步不离。”他微笑着承诺，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带着前世未能兑现的遗憾和今世势在必得的决心。他的阿桐，这一世，休想再从他身边逃离半步！

他走到她面前，将带着自己气息的披风裹住她。当指尖无意触碰到她颈侧冰凉的肌肤时，前世那些亲密无间的记忆再次汹涌而至，差点让他当场失态。他伸出手，等着她。

她果然没有选择。那冰冷微颤的小手轻轻搭上他的掌心。

**就是这一刻！**

那熟悉的、如同寒玉般的冰冷细腻触感，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前世无数次执手、十指紧扣、甚至在情动巅峰时死死交缠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将他淹没！是她！他的阿桐！这独一无二的触感，绝不会错！

巨大的狂喜混合着毁灭性的占有欲，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力道，猛地攥紧了那只小手，仿佛要将她的指骨捏碎，融入自己的骨血！失而复得的珍宝，唯有绝对的掌控才能平息灵魂深处的战栗。

御花园的月色很美，却不及她身上那股冷冽气息更让他沉醉。他牵着她的手，缓慢地走着，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一寸寸确认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处细节——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只是，她的灵魂似乎更加遥远冰冷了。

“你似乎……很怕我？”他低语，指尖拂过她的发丝，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这颤抖，既让他兴奋，又让他隐隐不悦。他的阿桐，不该怕他，只能属于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凉的耳垂时——

她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软软地朝他怀中倒来！

这拙劣的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穿！然而，身体却比意识更快！

双臂如同演练过千百遍，闪电般张开，将那具带着致命冷香的身体，严严实实地、狠狠地圈入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

前世无数次拥抱的感觉瞬间与现实重叠！那纤细的腰肢，单薄的脊背，还有那如霜雪寒梅般、能轻易点燃他所有疯狂与脆弱的气息……这一切都真实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阿桐……”他失控地埋首在她冰冷的颈侧，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这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前世未尽的绝望和今世扭曲的狂喜，“别怕……别想逃……”手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收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融为一体，“这次……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再也不会让你冰冷地躺在怀里毫无声息！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你谢桐，都只能是我闻人衍掌中的寒玉，怀里的囚徒！

月光清冷，映照着相拥的两人。谪仙公子将病弱美人死死禁锢在怀，姿态缠绵，眼底却翻涌着修罗深渊般的偏执与疯狂。那只被他攥在掌心、始终未曾放开的手，冰冷僵硬，如同被捕获的寒玉，无声诉说着一场早已注定、避无可避的宿命纠缠。他的谋篇布局为了天下，也只为能在这天下间，为她筑起一座只属于他的、插翅难逃的金丝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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