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楼余烬

云天之巅，问天阁外的玄冰广场已被刀气与掌风犁出无数深壑。唐斩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黑衣被血水浸透，却仍死死握着手中的大刀。刀身漆黑如墨，刃口的妖异红光已黯淡不少，显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他对面十丈处，天下第一楼楼主萧临渊负手而立。这位自号天下第一的男人，玄色云纹大氅上竟无半分褶皱，唯有袖口处被刀气割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苍白如玉的手腕。他眼中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历经万战后的淡漠，仿佛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又一块撞向天楼的顽石。

“你很不错。”

萧临渊的声音如云雾般缥缈。

“百年来，能让我动用五分万化归虚掌的年轻人，你是第一个。”

唐斩抹去嘴角的血沫，抬头望向对方：“可我还没输。”

“输与赢，重要么？”

萧临渊轻笑一声，抬手指向广场边缘的冰壁。那里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兵器，从断剑到残刃，每一件都刻着江湖曾经的传奇。其中一柄插在冰层的长刀尤为显眼——正是十年前刀神叶孤城留下的惊鸿刀。此刻，刀身凝结的白雾竟在唐斩的刀意牵引下，微微震颤。

“ 叶惊云当年，以[惊鸿三式]劈碎半片云海，却仍败在我一掌之下。”

萧临渊缓步走向冰壁，指尖轻触惊鸿刀的刀刃，“他临终前说，云巅之上非人间武夫可及。可你不同，你的刀...带着一股非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疯劲。”

“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居然比你师傅当年更强。”

唐斩握紧刀柄，刀身再次发出低鸣。他能感觉到，惊鸿刀的残魂在呼唤，与他体内的刀意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看招！”

唐斩暴喝一声，猛地跃起，手中大刀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取萧临渊后心。这一刀，他倾尽了所有真气，刀风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撕裂出刺耳的尖啸。

萧临渊没有回身，只是随意抬掌，掌心浮现出淡紫色的云纹。「万化归虚，海纳百川。」他轻声念诀，掌风迎上刀势，竟如漩涡般将唐斩的刀气尽数吞噬。唐斩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涌来，虎口瞬间崩裂，大刀险些脱手。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唐斩眼中红光一闪，突然弃刀，双手结印按在自己的心口。“以血饲刀，魂归惊鸿！”

他怒吼着，喷出一口精血，直溅向冰壁上的惊鸿刀。那崩裂的刀刃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挣脱冰链的束缚，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唐斩手中！

“这是...刀魂认主？你个小疯子，何至于此！”

萧临渊首次露出讶异之色。他能感觉到，惊鸿刀的残魂在唐斩的精血浇灌下，竟焕发出新生的锋芒，那股凌厉的刀意，甚至超越了当年的叶惊云！

唐斩握住惊鸿刀，只觉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他不再使用自己的大刀，而是手腕翻转，惊鸿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是叶惊云的「惊鸿第一式」！刀光如流星赶月，直逼萧临渊面门。

萧临渊瞳孔骤缩，双掌齐出，万化归虚掌的紫色云纹暴涨三倍。嘭！刀掌相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玄冰广场的地面寸寸龟裂，云雾川的云海都被这股气劲震得翻涌如沸！

烟尘散去，唐斩单手持惊鸿刀，刀刃抵住萧临渊的咽喉。而萧临渊的双掌，也停在唐斩的眉心三寸处。两人皆已力竭，却谁也没有先动。

“好...好一个惊鸿刀，好一个唐斩。”

萧临渊忽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几十多年了，我守着这天下第一的虚名，看着江湖人如飞蛾扑火般前来送死，早已忘了...刀该为何而鸣。

他缓缓放下手，退后半步，目光扫过云雾川的茫茫云海：这天下第一的位子，你坐也好，不坐也罢，与我无关了。

唐斩一愣，握紧惊鸿刀：“你什么意思？”

萧临渊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问天阁。他的身影在紫雾中越走越淡，仿佛要融入这天地间的云雾。

“从今往后，江湖再无萧临渊。”

他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

“这云雾川，便留给你...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问天阁顶的紫雷突然熄灭，环绕楼宇的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那座屹立千年的天下第一楼，竟在萧临渊退隐的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变得如同寻常的山岳般沉寂。

唐斩站在原地，握着手中的惊鸿刀，感受着刀身传来的温热。刀刃上的崩裂处，竟在他的血与刀意滋养下，缓缓愈合，透出凛冽的寒光。他回头望向云雾川的入口，那里已没有了影卫的监视，只有一片平静的云海。

“楼主...“唐斩低语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原以为此战非死即伤，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他没有去坐那空出来的寒冰王座，也没有接管楼中的势力。只是将自己的黑色大刀插在问天阁前的冰缝中，作为对这场决战的纪念。然后，他背着惊鸿刀，一步一步走下云天之巅。

刀身碰撞冰棱，发出清越的声响，在空旷的云雾川中回荡。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汹涌。官道旁的临江客栈内，油灯如豆，映着唐斩狼吞虎咽的身影。他已半月未合眼，怀中的惊鸿刀用粗布裹着，却仍隐隐透出寒意。自离开云雾川，他便感觉到身后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如跗骨之蛆。

“客官，再来壶酒？”

店小二哈着腰上前，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唐斩头也不抬，筷子突然夹向对方手腕：“吞雾堂的『云隐步』，藏在店小二身上，不觉得屈才了？”

店小二脸色骤变，手腕一翻，数道幽蓝雾刃从袖中激射而出！与此同时，栈外暴雨骤歇，浓雾不知何时已弥漫了整条官道，十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手中雾刃在昏暗中划出致命弧线——正是天下第一楼吞雾堂的影卫！

“唐斩，冒犯天楼者，死！”

为首的影卫首领嗓音嘶哑，他面覆青铜鬼面，掌心中凝结的雾刃比寻常影卫长上三寸。

唐斩猛地掀翻桌子，惊鸿刀出鞘！刀光在雨夜中划出半轮残月，惊鸿第一式！刀气斩碎木桌，竟将数道雾刃一并绞碎。他深知吞雾堂的难缠，不再留手，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向鬼面首领。

“找死！”

鬼面首领双掌齐出，雾气化作狰狞鬼爪迎上刀光。当啷！火星四溅中，鬼面首领连退三步，掌心的雾爪竟被斩出一道缺口。他眼中闪过惊骇:“你竟能驾驭惊鸿刀？”

唐斩不答，刀势更猛。他发现惊鸿刀在手中越发得心应手，每一刀都仿佛带着叶孤城的残影，刀光流转间，竟隐隐有云雾随行。然而影卫人数太多，四面八方的雾刃如潮水般涌来，逼得他只能守势。

破！唐斩突然低喝，将惊鸿刀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刹那间，刀身爆发出刺目白光，以他为中心，十丈内的雾气竟被刀意强行蒸腾！这是他在云雾川领悟的以刀御气，此刻配合惊鸿刀，威力更胜往昔。

影卫们猝不及防，数人被刀气震伤，显露出真身。鬼面首领见状，猛地掏出一枚黑色令符：撤！说罢，众人化作雾气融入雨夜，消失无踪。

唐斩收刀，看着地上未散的淡蓝雾气，眉头紧锁。吞雾堂为何追杀他？萧临渊退隐前，楼中并非人人反对，难道....

半月后，唐斩踏入西域荒漠。他听闻萧临渊曾在漠北出现，便想寻些线索。然而刚过黑风口，漫天黄沙中突然浮现出无数赤红色的火纹，一股灼热的魔气扑面而来。

“哈哈哈哈！唐斩小友，别来无恙？”

沙丘后转出一群红衣人，为首者头戴青铜魔冠，正是魔教焚天教的教主厉无常。他身后的教徒们抬着一口巨大的铜鼎，鼎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焚天教？你们也想染指惊鸿刀？”

唐斩握紧刀柄，警惕地看着对方。

厉无常抚掌大笑：“非也非也。惊鸿刀本就是西域魔宗之物，老夫只不过希望唐少侠能物归原主罢了！何况……”

他眼中闪过贪婪“惊鸿刀乃天下神兵，岂能落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话音未落，焚天教众同时结印，铜鼎中的幽火骤然暴涨，化作无数火蛇扑向唐斩。唐斩挥刀斩去，惊鸿刀的刀光竟被火蛇吞噬，刀刃传来阵阵灼痛。这是九幽焚魔火！他心头一凛，这火专克兵刃真气，难怪叶孤城当年能劈碎云海，却败在萧临渊掌下。

厉无常趁机欺近，魔冠上的红宝石射出妖异红光。

“尝尝我焚天教的千魔噬魂爪！”

他的手掌瞬间膨胀，指甲化作漆黑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抓向唐斩面门。

唐斩侧身避过，刀锋斜撩，直取对方手腕。厉无常早有防备，袖中甩出一条铁链，链端缠着燃烧的骷髅头，竟将惊鸿刀死死缠住。给我过来！厉无常猛地发力，唐斩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竟险些握不住刀。

危急关头，唐斩突然想起萧临渊退隐前的眼神——那不是败北，而是解脱。他心一横，不再强行抽刀，反而松开左手，掌心按在惊鸿刀的刀背之上。「以我精血，唤你真魂！」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刀身，崩裂的刀刃处骤然亮起血色纹路！

「嗡——」惊鸿刀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刀身剧烈震颤，竟将铁链震得寸寸断裂！厉无常惨叫一声，被刀气震飞，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那些扑来的九幽火蛇，在血色刀光下竟如冰雪般消融！

“这是……刀魂觉醒？”

厉无常满脸难以置信，捂着伤口连连后退，“撤！快撤！”

焚天教众见状，纷纷化作黑烟遁走。

唐斩拄刀而立，望着荒漠尽头的落日，心中疑窦更深。吞雾堂和焚天教的追杀，绝非偶然。萧临渊退隐后，江湖显然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故。

又过月余，唐斩在关中一座破庙中偶遇了一位故人——曾在天下第一楼破云堂的无弦子。老人如今须发皆白，正独自抚琴，琴音中透着无尽的萧索。

“唐小友，你不该带着惊鸿刀离开第一楼。”

无弦子头也不抬，琴弦突然绷断，“楼中已非昔日。”

唐斩一惊：“前辈可知内情？吞雾堂为何追杀我？”

无弦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破碎的玉佩：“这是问天阁的信物。萧楼主退隐前，曾密令我等忠于新的楼主，却不想……破云堂的万蛊婆婆与吞雾堂勾结，竟宣称楼主是被你所杀，要为楼主报仇。”

“什么？”

唐斩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萧楼主明明是自行退隐。”

“江湖岂容真相？”

无弦子苦笑，“你不该让惊鸿离开第一楼，万蛊婆婆觊觎楼主之位已久，她联合焚天教，散布谣言，说你夺刀弑主，引得各路人马都想从你身上捞好处。而萧楼主……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老人指向庙外的青山：“楼主退隐前，曾留下一句话——若惊鸿泣血，便让它斩断天楼的腐朽。他让你带走惊鸿刀，不是让你避世，而是让你……清理门户。”

唐斩沉默良久，抬头望向云雾川的方向。惊鸿刀在他怀中轻轻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决心。他原以为萧临渊的退隐是厌倦江湖，却不知背后藏着如此深的算计。

“前辈，万蛊婆婆现在何处？”

无弦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应该就在云雾川的万蛊窟，正以楼主之名，召集各大门派，欲将你碎尸万段，以此立威。”

唐斩握紧惊鸿刀，刀刃上的血色纹路再次亮起。他曾以为江湖路是挑战巅峰，却不想巅峰之上，亦有腐朽的根系。

“云雾川，我会回去的。”

他轻声道，语气中没有了往日的少年意气，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决绝“不是为了天下第一，而是为了……让该落幕的，真正落幕。”

庙外，风雨又起。唐斩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怀中的惊鸿刀，正等待着下一次饮血的时刻。而这场由退隐引发的追杀大戏，才刚刚揭开幕后黑手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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