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不会谢

林小满站在梅林里数花瓣上的像素点时，手机突然发烫，屏幕里涌出团淡粉色的雾。雾里飘出串二进制代码，落在掌心竟变成枚梅花形状的U盘，接口处还沾着半片干枯的糖纸——是七年前阿七总在医院小卖部买的那种，草莓味，糖纸边缘印着歪歪扭扭的“永不融化”。

她往家走的路上，发现整条街的梧桐叶都在发光。老裁缝店的玻璃窗上，碎布拼贴的梅花突然动了，针脚处渗出代码流，慢慢织成件校服外套，左胸口绣着的名字被雨水晕开又重新聚拢：阿七。林小满想起高三那年，她住院缺课，阿七每天把笔记抄在这种布上，说“布料能吸眼泪，比纸结实”。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年，今天却自己亮了。三楼转角的墙面上，有人用荧光笔写满了注释语句，笔迹和阿七当年在课本 margins 里画的小梅花如出一辙。她数到第七行时，墙皮突然鼓起个小包，挤出颗生锈的图钉，钉帽上还卡着半张电影票根——是他们没看完的那场《黑客帝国》，阿七当时在票根背面写“等你出院，我们写个能穿越到电影里的程序”，字迹被可乐浸得发皱。

母亲坐在客厅里翻相册，台灯罩上的梅花影子正在跳舞。林小满凑过去，看见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便签，是阿七的笔迹：“小满的代码里缺了个循环，得用三十年的春天当参数。”便签突然自燃，灰烬落在母亲的毛线筐里，毛线团滚出串珍珠，每颗珠子里都有个小画面：七岁的阿七把摔破的膝盖贴在她的旧电脑主机上，说“这样病毒就会先咬我”；十五岁的他蹲在梅林里，用树枝在雪地上写递归算法，说“你看，函数调用自己的时候，就像梅花在结花苞”。

子夜十二点，U盘突然自己跳进电脑。屏幕暗下去又亮起，弹出个未命名的程序窗口。林小满的指尖刚碰到键盘，所有按键都开始发烫，字母自动排列成当年未完成的开花程序。光标在卡壳处闪了三下，突然跳出朵像素梅花，花瓣上滚动着行小字：“循环该停了，去接妈妈的苹果。”

厨房传来削皮刀落地的声音。母亲站在灶台前，手里举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在线的尽头，阿七的虚影正蹲在垃圾桶旁捡苹果核，和七年前那个雪夜一模一样——那天他来送笔记，看见她偷偷把没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后来每次来都带着空玻璃罐，说“苹果核泡在水里能发芽，像你写代码时卡壳的地方，其实在偷偷长根”。

窗外的梅花突然集体朝东边倾斜。林小满跑到阳台，看见远处的云计算中心正在发光，无数条数据流从中心涌出，顺着光缆爬向城市各处：给老站长的收音机里塞进段女儿的笑声，往穿校服女孩的书包里塞了把新伞，在便利店老板娘的收银台抽屉里，那枚丢失的婚戒正躺在团梅花糖纸里。

手机在这时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短信，是条来自旧邮箱的未读邮件，发件时间显示七年前，附件是个.exe文件。林小满点下去的瞬间，整座城市的路灯都变成了梅花形状，连流浪猫脖子上挂着的塑料牌，都闪过行代码：“牵挂是不会编译错误的程序。”

她低头看手腕上的梅花手链，发现最中间那朵花瓣上，多了个极小的键盘印记。风过时，手链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有人在遥远的服务器那头，敲下了一行永不结束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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