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站在御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冬天,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盆烧得正旺。
“陛下。”门外传来小禄子的声音,“摄政王到了。”
萧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随着谢景澜一起吹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雪,斗篷上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臣见过陛下。”谢景澜行礼,声音低沉而平稳。
萧煜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谢卿,你为何总是这样?每次进宫,都像是要压我一头似的。”
谢景澜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臣不过是尽职罢了。”
“尽职?”萧煜冷笑一声,“你替我平定叛乱,扶持朝政,如今连我的婚事都要你来安排。你说,我这皇帝,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谢景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湖水一样深不见底,却又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萧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捏紧了袖口。
“陛下。”谢景澜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您是天子,是大梁的主人。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您周全。”
“护我周全?”萧煜冷笑,“那你可曾问过我想要什么?你可曾想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
谢景澜的眼神动了动,却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是功臣,是权臣,是我父皇留下的托孤重臣。”萧煜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我要的是一个辅佐我的臣子,而不是一个掌控我的主子。”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谢景澜终于开口了:“陛下,臣从未想过要掌控您。”
“那你为何要替我选后?为何要逼我娶谢婉仪?她是你侄女,不是吗?你这是在用血亲关系绑住我!”
“陛下……”
“你别说话!”萧煜打断他,语气急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谢婉仪不过是个棋子,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你让我娶她,是在提醒我,你才是这宫中真正的主宰!”
谢景澜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萧煜:“陛下,臣若真想掌控您,又何必等到今日?您已经十六岁了,早该亲政。臣不过是再等一等,等您真正准备好了,等朝局稳定了……”
“等我准备好了?”萧煜冷笑,“你怎知我准备好了?你怎知我不愿再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
他说完,转身背对着谢景澜,手指紧紧抓住窗框,指节泛白。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炭盆里木炭噼啪作响。
过了许久,谢景澜才轻声道:“陛下,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萧煜没有回答。
“若您准备好了,臣明日就递辞呈。”谢景澜说得很慢,也很认真,“从今往后,朝中之事,皆由陛下裁决。”
萧煜猛地转过身来,眼神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若您准备好了,臣愿意退位让贤。”
“你……你当真愿意?”
“臣从未对陛下说过假话。”
萧煜看着他,眼神复杂。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他低下头,声音轻了些:“谢卿,你可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你。”
谢景澜眉头微皱:“臣知道。”
“可我也……”萧煜顿了一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也最敬你。”
谢景澜的眼神微微一颤。
萧煜抬起头,直视着他:“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一直在帮我。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你总是那样冷静,那样从容,从来不给我一点靠近的机会。”
谢景澜沉默了。
“你知道吗?”萧煜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能对我凶一点,或者……或者像其他人那样,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皇帝来看待。”
“陛下……”谢景澜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臣不敢。”
“为什么不敢?”萧煜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贴到了他面前,“是因为我是皇帝?还是因为……你不愿?”
谢景澜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萧煜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躲。”萧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谢景澜没有挣脱,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手。
“你怕我?”萧煜忽然笑了,“你竟然也会怕我?”
谢景澜没有回答。
“谢卿,”萧煜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你说过,你从未想过要掌控我。那你可曾想过,我想不想让你掌控?”
这句话一出,整个屋子仿佛都静了下来。
谢景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皇帝。他的眼神里有倔强,有不安,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陛下……”谢景澜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煜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脸上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你走吧。”他说,“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谢景澜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煜靠在窗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心全是汗。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
小禄子从角落里走出来,轻声问:“陛下,您真的要让谢大人辞官吗?”
萧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飘落的雪。
“奴婢觉得,谢大人刚才……似乎有些动摇了。”
“是吗?”萧煜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也怕了。”
“怕什么?”
“怕我。”萧煜低声说,“也怕他自己。”
小禄子听不懂,但他没有追问。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个身份能问的。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雪落在御书房的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煜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刚才握住谢景澜时的温度。那种触感很奇怪,不像是臣子的手,更像是一个活了很久、藏了很多的人。
他忽然开口:“小禄子,你说……我是不是太急了?”
小禄子低着头,不敢接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煜的声音轻了些,“我是说,我是不是该再等一等?”
“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小禄子小心翼翼地说,“只是……谢大人刚才走的时候,脚步有点乱。”
“乱?”萧煜皱眉。
“嗯,像是……心里有事。”
萧煜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他也会有事?”
小禄子没敢应声。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风也更急了。
夜已经深了,宫里静得出奇。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隐约的脚步声,像是谁在廊下徘徊。
萧煜忽然坐回书案前,拿起朱笔,在纸上写了个“退”字。
墨迹未干,他却停下了笔。
“陛下……”小禄子看着那个字,心里有些发紧。
“你知道吗?”萧煜低声说,“我小时候最怕见他。每次他来,我都躲在屏风后面。可后来,我又开始盼着他来。”
小禄子没说话。
“他从来不说重话,也不发火。”萧煜继续说,“可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说着,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今天终于说了那些话,可现在……反倒有点后悔。”
小禄子听得心里一颤。
“不是因为怕他。”萧煜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听了以后会怎么想。”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屋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你去查一下。”萧煜忽然说,“谢婉仪今晚在哪里歇的。”
小禄子一愣:“是。”
他刚要转身,却被萧煜叫住。
“别让她知道。”萧煜的眼神冷了下来,“我要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颗棋子。”
小禄子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萧煜一人。
他盯着那张写着“退”字的纸,忽然抓起它,撕成了两半。
纸片落在炭盆里,燃起一点微弱的火光。
就像他心里的那点情绪,明明压着,却总在不经意间窜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雪还在下,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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