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推开御书房门时,天还没亮透。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他站在门槛上看了眼案几,昨夜留下的血渍已经干涸成暗红斑块,像朵枯萎的梅花。指尖还残留着玉扣烫过的红印,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他摸了摸怀里的医案和令牌,轻轻把门合上。檀木匣放在案角,盖子上的沉香木镇纸压得严实。铜壶滴漏声突然变得刺耳,萧煜猛地回头,却发现只是风吹动了帷幔。袖口那点血渍让他想起谢崇文胸口的烧伤,那狰狞的疤痕在地窖昏暗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早朝钟声响起时,萧煜正在翻看奏折。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在案头的玉山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抬起头,看见谢景澜从丹墀右侧走来,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人整理朝珠时手指微微颤了下,茶青色织锦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陛下。"谢景澜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稳,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萧煜的目光扫过他脖颈处,玄色衣领遮得严严实实,连半寸肌肤都看不见。他低头批阅奏章,朱砂笔在纸上顿了顿,墨迹洇开个小洞。
偏殿里煮着新贡的普洱,小太监跪在地上扇风炉。萧煜端起鎏金盏抿了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听说谢卿身子不适?"他漫不经心地问,看着对方端起茶盏的手顿住。
"老臣年岁大了,偶感风寒。"谢景澜的声音依旧平稳,可茶汤在盏中晃出的涟漪却怎么都平复不了。萧煜注意到他整理衣袖时的动作,那抹暗红印记若隐若现,形状像是个月牙。
"朕记得东宫典药局有个方子,专治旧伤复发。"萧煜放下茶盏,盯着对方脖颈处,"谢卿可曾受过火刑?"
谢景澜的手指突然收紧,鎏金盏边沿磕在案几上发出轻响。他抬眼看向萧煜,目光深不见底。"陛下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没什么。"萧煜笑了笑,"只是想起小时候,总闻到谢卿身上有股药味。"他说着话,却看见对方整理衣领时,那片暗红完全露了出来。月牙形的印记在晨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光泽,和地窖里看到的襁褓纹路一模一样。
谢景澜起身告退时,脚步稍显凌乱。萧煜看着他在青砖地上留下半枚湿印,忽然想起遗书上那句"血月当空印记显现"。窗外的云层渐渐厚重,天色暗得异常快。
暮色降临时,萧煜坐在御书房里摩挲银铃。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和御制器物上的标记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令牌齿痕,和密格里的残缺玉佩竟有几分相似。
更鼓声遥遥传来,惊飞一群寒鸦。萧煜抬头望向窗外,血月正缓缓升起,将窗棂映成暗红色。他握紧银铃,想起谢崇文最后说的话:"记住,血月当空时......"
暮色将御书房染成暗红,萧煜站在窗前望着谢景澜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长廊尽头。掌心的银铃被攥得发烫,龙纹在指腹下凸起如脉搏跳动。他忽然想起今晨对方低头时,朝服金线在颈侧映出的那道光——不像是皮肤的触感,倒像某种织物的反光。
"来人。"萧煜将银铃放回案几,瞥见檀木匣边沿露出半截黄绫。小太监掀帘进来添烛火,他顺手抽出那叠泛黄的奏折,封皮上"火刑案"三个朱砂字刺得眼睛发疼。
更鼓声从宫墙外传来,惊飞一群寒鸦。萧煜盯着奏折里提到的二十年前大火,指尖突然顿住。当年司天监记录的灾异中,竟有"月蚀之夜婴啼三日不止"的记载。他想起地窖襁褓上的纹路,又摸出怀中的令牌——龙鳞状齿痕与奏折边缘的残缺处严丝合缝。
窗外飘起细雨,打湿了御花园新开的西府海棠。萧煜起身推开雕花门扇,夜风裹着潮湿的香气涌进来。他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假山亭台,忽然看见丹墀西侧闪过一道暗蓝衣角。那身影蹲在太湖石后,正对着廊柱根部摆弄什么。
萧煜无声地笑了。他取下墙上佩剑,踩着青砖缝隙往前挪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响声。离那身影还有五步远时,他猛地将剑柄掷向廊柱。金铁相撞声炸开的瞬间,蹲着的人影已翻身跃上横梁。
"谢大人好身手。"萧煜捡起佩剑,抬头望着横梁上晃动的身影,"朕记得羽林卫今日当值的是李将军?"
暗影在梁上静止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陛下眼力越发好了。"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下。玄色劲装裹着瘦削身形,蒙面巾下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挑起,倒比谢景澜多了三分凌厉。
萧煜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扯下对方蒙面巾。年轻女子的面容在烛火下泛着冷白光泽,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是你。"他松开手,看着刺客退到廊柱阴影里,"谢崇文让你来的?"
女子未答,只是将短匕横在胸前。萧煜注意到她握刀的手腕内侧有道新伤,血珠正顺着虎口往下淌。这伤口形状……和今晨谢景澜袖口露出的印记位置一模一样。
雨势渐大,檐下积水漫过萧煜的靴尖。他望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瓷器碎裂声。循声望去,只见偏殿灯火通明,谢景澜的贴身侍童正跪在满地青瓷碎片间发抖。那孩子看见萧煜过来,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回事?"萧煜踢开脚边碎瓷,瞥见案上散落的药碗还冒着热气。
"老、老爷说这药苦得难以下咽……"小厮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谢景澜的贴身侍从捧着新煎的汤药匆匆进来,深蓝衣袖扫过案几时,萧煜看清他手腕缠着的纱布正在渗血。
"换朕的御膳房来煎。"萧煜按住侍从手腕,感受到下方绷紧的肌肉,"谢卿的旧伤,还是让太医署重新拟方子的好。"
夜风卷着雨丝扑进偏殿,吹灭了两盏琉璃灯。萧煜看着谢府侍从慌乱退出的身影,忽然想起刺客那道伤痕。他转身要走,却被地上半片青瓷吸引——瓷胎内壁绘着朵半开的木樨花,在烛光下泛着幽蓝釉彩。
这是二十年前宫中失传的秘色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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