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被世界丢掉的零件,
在阴沟里生锈,却依然转动。
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油污,
可那些伤痕,早就焊进了骨头
雨越下越大,像一张灰色的网罩住整座城市。
封尘站在电话亭里,投币口吞下最后一枚硬币,可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他用力拍了两下话机,铁皮外壳发出空洞的回响——这台老机器早就坏了,只是还没被拆走,像个被遗忘的墓碑。
他踹开门冲进雨里,帆布鞋立刻被积水浸透。街道两旁的店铺亮着暖黄的灯,玻璃窗上凝结着水雾,里面的人影模糊成一片。有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奶茶店门口,对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说话:"帮我叫辆自动驾驶的。"
封尘低头看了看自己脱胶的鞋尖,突然想起少管所操场上的泥巴。那里的雨也是这样冷,但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未来的原始人。
他拐进一条小巷,雨水顺着生锈的消防梯哗啦啦流下来,在水泥地上汇成小溪。巷子尽头有块用红油漆写着"顺达汽修"的招牌,霓虹灯管坏了一半,"修"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圈。
封尘在门口犹豫了三秒,才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铁皮门。
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
车间里停着几辆被拆解的旧车,零件散落一地,像个机械生物的解剖现场。最里面有个穿蓝色工装裤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拧螺丝,听见门响头也不抬:"打烊了,明天再来。"
"周叔。"封尘的声音被雨声冲得发颤,"是我。"
扳手掉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
周叔站起来时,封尘发现他比三年前老了很多——鬓角全白了,右眼上多了道疤,一直延伸到太阳穴。他们隔着雨幕对视了几秒,然后周叔骂了句脏话,把沾满油污的毛巾扔过来:"擦擦,别把老子的地板弄湿。"
封尘接过毛巾,闻到上面熟悉的柴油味。
"吃饭了吗?"周叔转身往后面的小房间走,封尘跟着他,看见墙角堆着几个泡面箱,最上面那盒已经过期两个月。
"吃了。"他撒谎。
周叔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冷馒头,塞进微波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里,他点了根烟,火星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明一灭:"什么时候出来的?"
"今天。"
"打算怎么办?"
封尘盯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上有几处愈合不久的伤口——少管所最后一个月,他和一个抢他饭卡的家伙打了一架。"您说过……出来可以来当学徒。"
微波炉"叮"的一声。周叔把馒头递给他,热气在冷空气里凝结成白雾:"现在修车不一样了,全是电脑检测,你连系统都看不懂。"
封尘咬了口馒头,干涩的面粉堵在喉咙里。他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些自动驾驶汽车,连轮胎都是密封的,根本不需要人工补胎。
"我可以学。"他说。
周叔吐了个烟圈,突然笑了:"跟以前一样倔。"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工具箱,"明天六点上班,迟到就滚蛋。"
阁楼是员工宿舍,一张铁架床,一个掉了门的衣柜。封尘躺下时,床垫里的弹簧硌得他后背生疼,但比起少管所的硬板床,这已经算奢侈。
雨水从天花板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盯着那道裂缝,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养父醉醺醺地踹开他的房门,皮带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封尘猛地闭上眼睛。
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时,他听见楼下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轻推开了后门。
第二天清晨,封尘被金属碰撞声吵醒。
他下楼时,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轮胎堆里,黑色卫衣的帽子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那人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封尘愣住了——
是个女孩。
她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左耳上打了一排耳钉,右手腕缠着绷带,上面沾着机油和血迹。两人对视一秒,她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像只警惕的野猫。
"你是谁?"封尘问。
"新来的学徒。"她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周叔没告诉你?"
周叔从仓库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两套工作服:"正好,认识一下。这是小叶,上个月来的。这是封尘,昨天刚出来。"
"出来?"小叶挑眉。
"少管所。"封尘直接说。他注意到她听到这个词时,绷带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周叔把工作服扔给他们:"今天有辆新能源车要修,你俩打下手。"
那辆车像只受伤的金属野兽,安静地趴在升降机上。周叔打开前盖时,封尘愣住了——没有发动机,没有传动轴,只有一堆排列整齐的电池组和密密麻麻的线路。
"这是电车,"小叶低声解释,"得用电脑检测故障。"
她熟练地接上诊断仪,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封尘站在旁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最基本的工具都认不全。三年前他还能拆装化油器,现在这些车连火花塞都没有。
"BMS报错,"小叶指着屏幕,"可能是电池组接触不良。"
周叔点点头:"拆开看看。"
封尘看着他们配合默契地拆卸电池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他伸手去拿扳手,却不小心碰倒了工具箱,金属零件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叶抬头看他,眼神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嘲讽:"要不要教你用扫码枪?"
封尘的耳根发烫。
午饭时间,封尘坐在后院的水泥台阶上啃面包。雨已经停了,但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墙角有几株野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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