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频率

当两具破损的躯体靠近时，

伤痕会找到彼此的频率。

我的伤口在你的伤口里看见镜像，

于是我们学会了用疼痛交流。

修车厂的后门钥匙在封尘手心留下汗渍。

他躲在装卸区的卡车里直到天黑，才搭上一辆送货的顺风车回到城区。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脑机接口的新闻，封尘只是机械地点头，手指始终紧握着口袋里的U盘。

"到了，小伙子。"司机在距离修车厂两个路口的地方停下，"前面在修路，不好调头。"

封尘道谢下车，夜风裹挟着汽油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修车厂的后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他推门进去，看见小叶正蹲在地上拆解一台老式收音机。

"你迟到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收音机的外壳已经拆开，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板。小叶用镊子夹起一个微型元件，封尘认出那是种信号发射器。

"追踪器？"他压低声音问。

小叶点点头，把元件扔进一杯水里，滋啦一声冒出一缕白烟："汽配城档案室的电脑里也有。"

阁楼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封尘掏出U盘和钥匙放在工作台上，两样东西在灯光下泛着相似的金属光泽。

"7A-12F到底是什么？"他问。

小叶从工具箱底层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画面是一张星空照片："三年前的一个军方项目，后来被叫停了。"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她插入U盘，输入一长串密码，文件夹里跳出几十份加密文档。

"陈明远不仅是律师，"小叶点开一份文件，"他还是神经科技公司的顾问。"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合同，甲方是"明远律师事务所"，乙方是"新纪元神经科技"，项目名称被涂黑了，但封尘在页脚看到了熟悉的蜘蛛标志。

"他们在研发什么？"封尘凑近屏幕。

小叶打开另一个文件，这次是一份实验记录："植入式行为矫正系统...用于青少年犯罪者..."

封尘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记录上的日期是三年前——正是他被送进少管所的时候。实验对象编号一栏虽然被涂黑，但后面的括号里写着"14-17岁男性"。

"阿飞也是实验对象？"封尘想起那个耳后的疤痕。

小叶调出一份名单，阿飞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着"实验阶段二：社会化测试"。

"他们在少管所里挑选实验对象，"小叶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微微发抖，"植入芯片，然后放回社会观察行为变化。"

封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少管所的"心理评估"，每周一次的"体检"，还有出狱前那个医生诡异的微笑："希望你...适应社会。"

"不只是观察。"小叶打开最后一份文件，那是份设计图纸，上面画着人脑剖面图，丘脑位置标着红点，"芯片可以释放微电流，影响情绪和决策。"

图纸角落的备注栏写着："7A-12F原型机已实现远程控制，测试对象表现出高度服从性。"

封尘的胃部一阵绞痛。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阿飞看他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不是遗忘，而是被操控的结果。

"他们为什么选中我们？"他问。

小叶合上电脑，黑暗重新笼罩阁楼："因为我们是残次品。"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被时代抛弃的人，消失了也没人在意。"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封尘看着小叶的侧脸，发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

"你的芯片..."他轻声问。

小叶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伤疤："我挖出来了，在它第一次放电之前。"她苦笑一下，"所以他们追捕我，因为我带着证据逃跑了。"

封尘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这是阿飞留下的？"

"宠物店的钥匙。"小叶点点头，"他负责照顾实验用的动物——包括那只黑猫。"

她接过钥匙，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阿飞可能想警告我们...或者求救。"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封尘和小叶坐在黑暗中，肩膀几乎相触，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我们得找到那个实验室。"他说。

小叶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工作台，节奏像某种密码："7A-12F...应该是汽配城第七区A栋12楼F室。"

"明天去？"

"太危险。"小叶摇头，"他们有面部识别系统。"

她从工作台下拿出两个口罩和一副眼镜："但老赵有些...小玩意可以帮忙。"

封尘接过眼镜，镜片异常厚重，镜框侧面有个微型开关："这是什么？"

"AR干扰器，"小叶戴上口罩，"能暂时骗过摄像头。"

她突然靠近，手指轻轻拂过封尘的太阳穴，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浑身一僵。

"你这里..."小叶的指尖停在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上，"有植入痕迹。"

封尘的血液瞬间变冷。他想起少管所里那些昏昏沉沉的"体检"，想起医生手里闪着寒光的器械，想起出狱后偶尔出现的莫名头痛...

"我也有芯片？"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小叶的眼神复杂难辨："可能只是追踪器...但我们需要确认。"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像是超市扫码枪的装置，顶端闪着微弱的红光："生物电检测仪，能扫描出植入物。"

封尘咽了口唾沫，慢慢低下头。扫描仪发出滴滴声，红灯变成刺眼的绿色。

"丘脑位置，"小叶的声音绷紧，"是控制芯片。"

封尘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他不是偶然卷入这件事，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实验的一部分。少管所、出狱、修车厂...这一切可能都是设计好的。

" 他们...在控制我？"

小叶关掉扫描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不完全是。"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芯片需要定期激活，你的可能还处于休眠状态。"

月光移到了工作台上，照亮那把钥匙和U盘。封尘看着这两样东西，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有限——要么坐等芯片被激活，变成阿飞那样的傀儡；要么主动出击，赌一线生机。

"明天去实验室。"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

小叶松开手，嘴角微微上扬："需要准备些东西。"

她从工具箱深处拿出两个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电子元件和小工具。封尘认出其中几个是信号干扰器，剩下的则完全陌生。

"老赵的'玩具'。"小叶眨眨眼，泪痣在月光下像颗黑色星星，"足够我们闯进那个实验室了。"

窗外，一只夜蛾扑向路灯，翅膀在强光下几乎透明。封尘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至少现在，他知道了敌人的样子。

而知道，总比无知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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