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的故事

暮色漫过九灵宗山门时，灵植园最后一缕霞光正落在苏兰发间的玉兰花上。晏清拍了拍沾着灵露的手，忽然转头看向苏兰：“今日月色透云，正好讲讲青丘旧事？”

苏兰指尖捻着的凝露草突然滴落水珠，发间玉兰花轻轻颤动。她转身点燃青铜香炉，三炷青烟袅袅升起时，林风抱着幽影藤凑过来，银紫色叶片在他怀里亮得发烫：“师姐要讲陛下的故事？我娘说她九尾扫过之处，冰雪都能开出花来！”

苏兰往香炉里添了块灵炭，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她轻声道：“那要从陛下出生那天说起——”

【青丘·雪落桃开】

腊月的寒风像小刀子，刮得青丘泽的桃树呜呜哭。我缩在母亲柔软的狐尾里，听着风雪拍打狐洞的声音，忽然浑身涌起暖流淌过四肢百骸。“吱呀”一声，母亲推开洞门，我探出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呼吸。

万株枯桃像是被谁施了魔法，粉白的花苞“噼啪”炸开，花瓣裹着冰碴子从枝头跳下来，砸在雪地上“簌簌”响，把十里雪原染成一片绯红。抬头看，九条银色狐尾的虚影悬在青丘上空，尾尖扫过冻得硬邦邦的河面，冰面“咔嚓”裂开的地方，竟有嫩绿色的芽儿冒出来，还带着水汽。

族长大人捋着白胡子笑出眼泪：“是上古妖神降世！这孩子生来就是妖族的王！”可那时我哪懂什么王不王的，只觉得尾巴虚影扫过脸颊时，连刺脸的风雪都变得软乎乎的，连自己“嗷呜”的啼哭声里，都裹着甜甜的灵气。

【万灵殿·藤蔓护主】

十岁那年的血腥味，像狼族身上的腥臊气一样，黏在记忆里洗不掉。狼族和熊族抢了青丘大半灵脉还不够，独眼狼妖带着族人闯进来，利爪把万灵殿的门板拍得“咚咚”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把那小狐狸交出来献祭！换了魔功，青丘就是我们的天下！”

母亲把我推到万灵殿遗迹入口，自己提着长剑转身引开追兵，她的狐尾在我眼前晃了晃，是最后的温柔。我缩在冰冷的残碑后，冻土被指甲抠出五道血痕，血腥味和狼族的腥气越来越近，都快钻进鼻子里了。

忽然心口一阵发烫，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烧，血脉里藏着的口诀自己从喉咙里滚出来，生涩又响亮。脚下的石板“嗡”地亮起青光，藤蔓“唰”地从地里钻出来，像长了眼睛的蛇，顺着狼族的脚踝往上缠。尖刺扎进皮肉时，能听见妖力被吸走的“滋滋”声，就像冬天烤灵肉时的声音。

我攥着小拳头，看着领头的独眼狼妖在阵法里挣扎，最后连骨头都被藤蔓绞成了碎末，只留几缕黑烟飘在阵里。风吹过阵法时，藤蔓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那一刻我咬着牙想，我不光是青丘的祥瑞，更是护着大家的利刃。

【共生树·血脉相连】

妖族四分五裂的日子，就像被狂风拆散的狐毛，乱糟糟的。熊族占着最肥的灵脉，族人吃着灵果养得膘肥体壮；鹰族把着高空要道，飞过时总在我们头顶拉屎；蛇族躲在毒瘴沼泽里，动不动就放毒欺负小狐狸。

我带着亲卫闯进万灵殿最深处，在共生树下跪了三年。这棵连接所有妖族血脉的古树，树干裂着大缝子，像极了那时被欺负的妖族。我每日用心头血浇灌它，看着鲜红的血珠渗进裂纹，看着金光一点点从树心漫出来，像夕阳淌过水面。

第三年惊蛰那天，树身“咔嚓”一声裂开，暖洋洋的本源灵力顺着我的指尖涌进血脉，像喝了最甜的灵蜜。走出殿门时，我踩过的石头缝里都冒出了绿芽，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草木香。族里最老的龟丞相拄着拐杖跑过来，颤巍巍地说：“陛下的气息……已与天地同息了！”

召集各族族长那日，我站在共生树下，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山谷：“归顺者，我以血脉之力净化灵根；逆命者，灵脉尽断！”不愿臣服的熊族长老当天就从化形期跌回了灰扑扑的野兽身，耷拉着脑袋哼唧；而蛇族的毒牙里开始吐出灵露时，小蛇崽们围着我转圈，吐着信子撒娇，我摸着它们冰凉的鳞片笑了——妖族的好日子，要来了。

【烟雨楼·桃花误】

统一妖族后，我想看看人族的世界，就化了个寻常姑娘的模样，取名“雪娘”。江南烟雨楼的桃花开得正好，落在头发上、衣襟上，香得人晕乎乎的。忽然有剑气“唰”地扫过来，满院桃花“哗啦啦”落下来，像下了场粉色的雨，连我遮面的轻纱都被掀飞了。

“姑娘好灵气。”少年修士收剑时，眉眼比桃花还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叫凌云，会陪我在桃花树下读诗词，会跟我在月光下论剑道。去极北冰原寻雪莲时，他把毛茸茸的狐裘裹在我身上，笑我“小狐狸也怕冷呀”，我趁他转身，偷偷用尾巴尖扫他颈后，冻得他“嗷”一声跳起来，反手挠我痒痒。

南海斗海妖那次，他替我挡了毒刺，伤口黑沉沉的。我蹲在礁石上，用本命玄冰焰给他疗伤，这火明明是冷的，却把他的伤口烘得暖暖的。他盯着我垂落的银发，声音轻轻的：“雪娘的火，比暖阳还暖。”

那时我信了这温柔，把玄冰焰借给他炼剑。这火是我的性命根本，没了它，修为倒退三成也甘愿，只要能换他眼里的笑意常驻。

【锁妖阵·寒冰心】

锁妖阵启动那天，天像是被捅破了窟窿，天雷“轰隆”一声劈在背上，疼得我差点晕过去，九条尾巴瞬间焦了三条，火辣辣地疼。我回头，看见凌云举着淬了玄冰焰的剑，那本该暖乎乎的火焰，在剑上泛着冷光，映得他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说过……这火是信任啊！”我的声音在发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妖性本恶。”他的剑尖离我心口只有三寸，连语气都冷冰冰的。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冻成了冰碴子。冲出阵法时，断尾的伤口在流血，可心里的血比伤口更冷，像极了极北冰原的寒冰。

回到青丘，我用百年时间重炼灵火，新火燃起来时，连殿内的烛火都结了冰。从此青丘再无雪娘，只有妖族狐女皇。

夜风穿过灵植园时，苏兰的声音轻轻拉回现实：“陛下说，妖族要想不被欺凌，就得先懂人心，更要记住疼。”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满月，发间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合拢了花瓣，“月圆之夜，她总在共生树下站着，断尾的伤口会隐隐作痛，却从不掉一滴泪。去年有小狐妖偷看见，她袖口掉下来的花瓣里，还藏着半片干巴巴的烟雨楼桃花呢。”

林风摸着怀里幽影藤上的狐尾纹，眼眶红红的，银紫色的叶片轻轻蹭着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慰。月光洒在灵植园的每一株灵草上，泛起淡淡的银光，仿佛有九条银色狐尾的虚影，正从千里之外的青丘，悄悄延伸到这片寂静的山间，带着古老的故事，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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