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言这个名字,在他八岁那年,随着太尉府满门的鲜血,一同被埋进了冰冷的雪地。
他记得那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父亲被砍下的头颅;记得母亲将他塞进暗格里时,掌心的温度与绝望的眼神;记得暗格里的黑暗与死寂,只有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他被太傅救出时,浑身是伤,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太傅摸着他的头,叹息着说:“以后,你就叫慕言,是我慕家的养子。”
慕言。慕者,仰慕也。可他心里只有恨,没有仰慕。他像一株在阴影里生长的藤蔓,沉默地汲取着养分,将所有的锋芒都藏在看似温顺的外表下。
直到十岁那年,太傅带回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言儿,这是你妹妹,叫听晚。”
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袄,怯生生地躲在太傅夫人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见他看过来,她竟从夫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冲他露出一颗小虎牙:“哥哥好。”
那一刻,卫言冰封的心湖,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他开始学着做一个“好哥哥”。会为她摘院子里最高的桃花,会在她被太傅训斥时默默替她认错,会在寒夜里悄悄往她被窝里塞暖炉。他看着她从怯生生的小姑娘,长成盛京闻名的才女,看着她眉眼间的媚色渐显,看着她学会用温顺的外表掩饰狡黠的心思。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柔弱,可他偏就爱她那副“我什么都不懂,全靠哥哥保护”的模样。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这份守护,渐渐变成了偏执的占有。他不喜欢许回看她的眼神,不喜欢江则对她的关注,甚至不喜欢皇帝对她的欣赏。她是他的,从十岁那年她冲他露出小虎牙开始,就只能是他的。
他暗中调查太尉府的冤案,每多查到一分线索,心中的恨意就深一分,对她的依赖也多一分。他怕自己哪天死在复仇的路上,怕再也看不到她笑,怕她被别人抢走。
所以他派陆今安跟着她,看着她去玲珑阁,看着她去大理寺,看着她夜探兵部。每一次她身陷险境,他都在暗处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出去将她护在怀里,又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暴露,否则不仅报不了仇,还会连累她。
清风观那夜,他躲在暗处,看着侍郎的匕首刺向许回时,第一反应竟是“还好受伤的不是她”。后来看到她为许回包扎伤口,他转身就走,胸腔里翻涌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
可当陆今安告诉他,她为了帮他翻案,独自去见许妙云,用许回的安危做筹码时,他又只剩下后怕。这只小狐狸,总是这么胆大包天,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冤案昭雪那天,他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皇帝的封赏,目光却始终落在殿外。他知道她在那里等他,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无论他经历什么,她都会在原地等他。
他请辞时,太傅夫人红着眼问:“言儿,真的要走吗?”
他看向站在廊下的林听晚,她正仰头看着院中的桃花,阳光落在她发间,温柔得不像话。他点头:“嗯,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了。”
江南的日子,是卫言从未敢奢望的平静。没有仇恨,没有算计,没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她“听晚”,可以为她描眉,为她做饭,在她看书时从身后抱住她。
某个雨夜,她窝在他怀里,手指划过他胸口的旧疤——那是当年从太尉府逃出来时留下的。“疼吗?”她问,声音带着心疼。
“早不疼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有你在,就不疼了。”
她忽然抬头,眼神认真:“卫言。”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本名。卫言一怔,随即心脏狂跳起来。
“以后,我叫你卫言好不好?”她看着他,眼底有星光闪烁,“慕言是太傅的养子,卫言才是我的……夫君。”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好。”
好,听你的。
从卫言到慕言,他背负了太多仇恨与隐忍;从慕言到卫言,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只做她一个人的夫君。
江南的桃花又开了,卫言看着不远处为花浇水的林听晚,忽然觉得,那些年的苦难与等待,都值了。
旧恨早已被江南的烟雨冲淡,余生漫长,他只想守着她,看遍四季花开,直到白头
听晚慕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