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鹤归院的铜鹤香炉里焚着安神香,却压不住满室的窃窃私语。苏清沅垂眸为老夫人调整着靠垫,眼角余光瞥见廊下云梦正与汀兰院的婆子低声争执——柳姨娘竟被沈砚之“请”了出来。
“二公子说了,今日是大房喜事,柳姨娘该出来见见客。”凝霜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是吩咐了,若她言语越矩,便递个眼色。”
屏风外忽然炸开一声尖利的笑:“哟!这不是大公子吗?去了趟西境,怎么领回个露着脚踝的‘仙女’?”
众人循声望去,柳姨娘扭着腰肢走进来,发髻上插着支过于艳丽的红珊瑚簪,与满室素雅的陈设格格不入。
沈晏辰握着林晚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面上却堆着笑:“柳姨娘说笑了,这是林晚,我的救命恩人。”
林晚被柳姨娘打量的目光看得不适,挑眉道:“你谁啊?说话这么冲。”
“我?”柳姨娘叉腰上前,头上珊瑚簪险些戳到林晚额头,“我是这府里二公子的亲娘!不像某些人,没媒没聘就敢登堂入室——瞧瞧这裙子短的,怕是勾栏里的姑娘都嫌露得少!”
“柳姨娘!”老夫人猛地拍响扶手,青玉镇纸在案上滑出半寸,“今日家宴,休得胡言!”
柳姨娘翻了个白眼,却不敢真惹老夫人,只悻悻地坐到末席,嘴里还嘟囔着:“装什么大家闺秀,我看呐,就是个勾栏里出来的……”
林晚“腾”地站起来,气得脸通红:“你说谁呢!你才是勾栏里出来的!”
“我骂你怎么了?”柳姨娘也跳起来,“没媒没聘跟男人回家,不知廉耻!”
眼看两人就要撕打起来,苏清沅忽然轻咳一声,上前几步福礼道:“姨娘息怒,林姑娘初来乍到,不懂府里规矩。”她侧身挡在两人中间“昨儿个二公子还说,姨娘念着兄长归来,特意让您出来热闹,只是这身体……”顿了顿道“云梦,快扶姨娘去暖阁歇歇,仔细着了凉。”
柳姨娘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驳了苏清沅的面子,只能狠狠瞪了林晚一眼,跟着云梦走了。
堂屋内,林晚赌气坐在本该是苏清沅的位置上,筷子敲得碗沿叮当响。
“林姑娘!”青黛脸色煞白地上前,“那是二少夫人的座位……”
“座位而已,哪那么多讲究?”林晚晃着腿,脚尖点地时露出一截白皙脚踝,“晏辰,你看这位置视野多好!”
沈砚之不动声色地为苏清沅挪了挪椅子,低声道:“坐我旁边。”刚要让在摆椅子,一副餐具。
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指节骤然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成何体统!清沅,过来坐我左边!”
这一举动让满室哗然。按规矩,老夫人左手应是嫡长孙媳的位置。
苏清沅微微颔首,正要移步,沈砚之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向老夫人方向挪了半尺,低声道:“夫人请。”
林晚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嘟囔道:“不就坐个位置吗……”
“住口!”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定安侯府的规矩,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沈晏辰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转向林晚,语气带着警告,“晚儿,还不向二弟妹赔礼?”
林晚梗着脖子:“我没错!”
老夫人脸色一沉,正要发作,苏清沅却轻轻摆手:“兄长不必为难林姑娘,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有的。”
曼姨娘见状,眼波流转间忽然抚掌笑道:“林姑娘性情直爽,倒像极了我娘家那位泼辣的表妹!”
老夫人吐出“开席”二字时,指尖狠狠碾过扶手的雕花,青玉镇纸被震得又滑出半寸,撞在案边发出清响。
“是。”青黛连忙应声,挥手示意仆妇上菜。
酒过三巡,林晚忽然指着一道“水晶肘子”喊道:“这菜怎么没切开?让我怎么吃?”说着拿起公筷就去戳,油脂溅在旁边庶出五小姐沈柚一的袖袍上。
沈柚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因着生母早逝、无人撑腰,席间一直埋首用饭,连抬头都显得畏缩。那滴飞溅的油脂落在月白袖袍上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指尖紧紧绞着帕子,脸色煞白。
“林姑娘……”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刚出口就被林晚的满不在乎打断。
林晚却满不在乎:“不就溅了点油吗?让下人洗干净不就行了。”
庶出的五小姐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她清楚地记得,上月不过是打碎了老夫人房里的茶盏,就被教导嬷嬷罚抄了十遍《女诫》——如今被贵客弄脏了衣服,怕是连吭声都不该。
“五小姐莫慌。”翠嬷嬷连忙上前,用干净帕子替沈柚一擦拭,指尖却在触到油渍时微微一顿。这位曾伺候过沈柚一生母的嬷嬷,老腰背挺得笔直,即便面对林晚的无礼,语气依旧恭敬:“老奴这就带五小姐去换衣裳。”
扶着沈柚一起身时,特意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低声道:“五小姐莫怕,不过是件衣裳。绣烟阁新作了藕荷纱裙送来,换上肯定好看。”
“翠嬷嬷说得是。”苏清沅适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堂屋,“五妹妹年纪小,受不得惊吓。”目光淡淡扫过林晚,“云梦,取两匹新制的云锦去五小姐院里”
林晚被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发懵,刚想开口,沈晏辰已用公筷敲了敲她的碗沿,低声警告:“安分些。”
翠嬷嬷扶着沈柚一走到暖阁门口时,小姑娘忽然回头望了苏清沅一眼。她的目光怯生生的,却在触及苏清沅袖口那道极淡的疤痕时,猛地顿住了——那疤痕的形状,竟与她生母临终前描述的、当年救过自己的“仙女姐姐”手腕上的伤一模一样。
“五小姐?”翠嬷嬷察觉到她的异样。
沈柚一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没什么,嬷嬷。”她攥紧了袖中那枚母亲留下的、刻着“薛”字的玉佩——那是她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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