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浸透了冰水,“你既已回府,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明儿起,让管事将京中适龄的世家闺秀名录拿来,拣那品性端方的——”
“祖母!”沈晏辰猛地放下筷子,起身行礼时袖角扫过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孙儿刚从西境回来,诸多事宜尚未厘清,这婚事……”
林晚正用公筷戳着碗里的莲子羹,闻言“啪”地放下筷子:“老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晏辰说了要娶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
“放肆!”老夫人猛地拍案,青玉镇纸“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婚姻大事,岂容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置喙?定安侯府的嫡长孙媳,须得是名门闺秀,三媒六聘抬进门!”
“什么三媒六聘?”林晚腾地站起来,现代职场练就的气势让她忘了身处何地,“爱情是自由的!晏辰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她越说越激动,袖口扫翻了旁边的醋壶,深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流下,在锦缎桌布上蜿蜒成丑陋的痕。
“你……你……”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晚的手指颤如筛糠,“庶女都懂的规矩,你一个野丫头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够了!”沈晏辰忽然上前一步,将林晚护在身后,却不是对老夫人行礼,而是转身对林晚沉声道:“晚儿,不得对祖母无礼!”
“我哪里错了?晏辰,你说过会娶我的!”
“祖母息怒,都怪孙儿管教无方,让晚儿冲撞了您。她……她久居西境,不懂中原规矩。”他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求祖母念在她救过孙儿性命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这一跪,让满室哗然。沈砚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泼出;曼姨娘慌忙低下头,却用眼角余光瞥向苏清沅——只见她正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银耳羹。
“救你性命?”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嫡长孙,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失望,“晏辰,你父亲当年战死沙场,你母亲闻讯追随而去,临终前叮嘱我……”她声音哽咽,抓起案上的佛珠狠狠捻动,“叮嘱我一定为你寻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撑起这侯府的门楣!你如今带回来这么个……这么个……”
“老夫人,”苏清沅终于放下勺子,起身福礼时广袖拂过洒在地上的醋渍,“今日是为兄长接风的喜宴,动气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她走到老夫人身边,轻轻替她顺气,指尖触到老人剧烈起伏的后背,“四妹妹,五妹妹还在席上呢,这些……闺房私话,不如改日再议?”
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三小姐沈提一低着头,五小姐沈柚一正缩在角落,小脸煞白,手里紧紧攥着帕子。老夫人心中一软,怒意消了几分,却仍指着沈晏辰道:“好!今日便看在四丫头和五丫头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这婚事——”
“祖母!”沈晏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戾,“孙儿再说一遍,此生非林晚不娶!什么世家闺秀、三媒六聘,在孙儿眼里,都不如晚儿一片真心!”他竟抬手一指老夫人案头的鎏金香炉,“若祖母非要逼孙儿另娶,孙儿便将这侯府的规矩……一把火烧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如遭雷击,扶着苏清沅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几乎嵌进她腕骨。
“反了!真是反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银簪歪斜地插在发髻里,“来人!去库房取‘同心锦’!即日起,听雨轩按……按贵妾的规格布置!三日后,林晚入府!”
“老夫人不可!”曼姨娘顾不上烫到手,跪地膝行两步,“嫡长孙媳尚未进门,先纳贵妾,传出去定安侯府要被戳脊梁骨啊!”
“是啊老夫人!”钟姨娘也跟着跪下,锦帕捂着脸直发抖,“三公子、四小姐,五小姐都还未议亲,这要是开了先例,将来谁家愿意与咱们结亲?”
“哼!结亲?”柳姨娘突然从末席站起来,发髻上的红珊瑚簪子晃得人眼晕,“如今大房非要弄个野女人进门,将来生了庶出的小崽子,算哪门子嫡孙?”
“柳姨娘!”沈砚之放下茶盏,起身行礼时衣袂无风自动,“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大哥身为侯府嫡长子,若未娶正妻便先纳妾室,不仅于礼不合,更会让天下人笑话我侯府规矩崩坏。”
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沈晏辰:“尤其四妹妹,五妹妹尚在闺中,将来议亲时,恐被人以‘侯府嫡长房无礼’为由刁难。”
老夫人被众人说得心头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花。青黛连忙上前,用银簪挑开老夫人紧攥的衣袖,低声道:“老夫人息怒,二公子说得是……只是大公子刚回府,这脸面……”
“脸面?”老夫人冷笑一声,忽然看向苏清沅,“清沅,你说!”
苏清沅上前一步,福礼时广袖拂过地上的醋渍,语气平静无波:“祖母,依儿媳看,林姑娘既是兄长的救命恩人,不妨先以‘通房’之礼接入府中。”她话音刚落,沈晏辰和林晚同时抬头,而青黛端着参茶的手微微一顿。
“通房?”老夫人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正是,”苏清沅垂眸看着袖口的素色滚边,“京中世家公子婚前多置通房,既全了兄长的‘报恩’之心,也不违嫡庶礼法。”她忽然抬眸看向青黛,“何况青黛自小便在大房伺候,前些年也跟着老夫人学管中馈,若论规矩品行,做个通房亦是使得。”
青黛端茶的手猛地一颤,参茶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抬眼看苏清沅,对方眼中却无半分波澜,只继续道:“待兄长将来迎娶正妻,林姑娘与青黛的位分,再由主母定夺不迟。”
老夫人盯着苏清沅看了半晌,忽然抚掌笑了:“好!就依清沅的意思!林晚暂居通房,青黛……也一并过去吧。”
沈晏辰脸色铁青,刚要说话,林晚已尖叫起来:“通房?我才不要做什么通房!沈晏辰你说过娶我的!”
“够了!”老夫人猛地起身“三日之内,听雨轩只设两张床铺!若再胡闹——”她指着沈晏辰,“我便将你父亲的灵位请出来,让他看看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说罢,她在青黛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堂屋。堂屋内死一般寂静,唯有林晚压抑的抽泣声,和沈晏辰紧握拳头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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